乔新生：朝鲜局势与中国的应对之策

朝鲜局势风云突变，掌握实权的人物锒铛入狱。中国政府在第一时间发表声明，重申不干涉朝鲜的内部事务。然而，海内外新闻媒体纷纷揣测，朝鲜政坛的变化是否会影响东北亚地区的局势，朝鲜是否会出现局面失控的危险？

坦率地说，对于周边国家的外交，中国已经制定了完整系统的解决方案。中国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其他国家，但是，中国也不允许周边国家出现局势失控的局面。中国希望朝鲜保持稳定，把主要精力用于经济发展上来，通过改善民生，提高本国居民的福利。

当前朝鲜所面临的问题是许多国家所不愿意看到的。俄罗斯高调宣布对朝鲜实施制裁，无疑是对朝鲜经济雪上加霜。现在朝鲜的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朝鲜领导人试图通过改变朝鲜的政权结构，处决朝鲜政府内部关键人物安定民心，其结果恐怕会适得其反。说到底，朝鲜没有一个完整的经济发展规划，也没有一个可行的经济基础设施建设规划。朝鲜实行的一系列政策，在短期内不会取得实际效果，从长远来看，如果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出现了权贵资本主义，少数掌握政权的政府官员权钱交易，那么，非但不能巩固朝鲜的政权，反而有可能会动摇朝鲜的执政根基。现在朝鲜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如何在“先军政治”的基础上，平衡经济发展与军事发展之间的关系，把更多的资源用于经济发展方面，通过发展经济解决朝鲜的安全问题。

当初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做出的大胆预测是，短期内不会发生世界战争，因此，国家把大量的资源用于经济建设，从而使军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得到新的军事装备。事实证明，这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模式，不仅让中国摆脱了传统经济的束缚，走上了市场经济的发展道路，而且为加强军队建设积累了大量的资本，从而使中国的军事装备得以更新换代。这是独具中国特色的经济发展道路，对于朝鲜的经济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现在的问题是，朝鲜的执政者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始终受制于“先军政治”，试图把发展经济与发展核武器作为国家的战略同等对待。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行的发展道路。如果发展经济，那么，必须克服当前的困难，甚至需要大规模地裁减军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大量的资源用于经济建设。人们无法想象一个有数千万人的人口的国家，如何养活数百万军人；人们也无法想象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如何把有限的资源平均用于发展经济和制造核武器上面。现在朝鲜已经面临艰难的抉择，如果不能选择正确的道路，那么，朝鲜未来的发展前景堪忧。

部分学者指出朝鲜政权之所以大开杀戒，是要巩固朝鲜执政者的地位，建立长期存在的世袭的封建王朝。从朝鲜修改宪法的内容来看，的确有这种倾向。但是，时势造英雄，世界发展的潮流浩浩荡荡，如果逆流而动，那么，不仅会身败名裂，而且有可能让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前朝鲜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执政者能否以实际行动展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能否通过切实的改革展现自己的治国理财能力。如果在巩固政权的问题上杯弓蛇影，动辄进行政治扫荡，那么，非但不能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反而会使人人自危，让更多的人离心离德。朝鲜是一个具有悠久传统的国家，朝鲜人民在近代史上承受了巨大的苦难，朝鲜人民有权利争取自由和尊严。如果朝鲜领导人能够顺应时代发展的需要，充分考虑到普通民众的迫切愿望，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出奇制胜，那么，朝鲜领导人必然会在朝鲜发展历史上书写光辉的篇章。反过来，如果为了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而疑神疑鬼，不断地对自己身边人进行残酷的屠杀，那么，有可能会重蹈当年柬埔寨红色高棉的覆辙。在革命的道路上，不可能齐头并进。对于那些已经失去革命信念，甚至落伍的领导同志，应当采取宽容的态度，允许他们改过自新。如果由于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的不同，而排斥异己，甚至从肉体上消灭持不同政见者，那么，这样的政权不可能长久稳定。

朝鲜的信息总是令人感到扑朔迷离。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朝鲜正在走向崩溃。但是，相反的观点则认为，朝鲜领导人之所以敢于公开处决自己的亲信，恰恰说明他具有了掌握局势的能力，其执政地位已经巩固。只要时机成熟，他会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从而使朝鲜走上经济快速发展的道路。不过，从朝鲜公开的新闻报道来看，这样的预测多少有些乐观。无论是修建亚洲最大的游乐场和滑雪胜地，还是在朝鲜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实施经济特区政策，都多少带有一些想当然的成分。换句话说，朝鲜并没有系统完整可行的经济发展规划，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许多做法令人感到费解。如果这种局面不尽快改变，那么，朝鲜有限的资源将会被挥霍殆尽。

部分学者认为，朝鲜发现大型矿床，可能有助于朝鲜政权的延续，也有助于朝鲜改善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从市场交易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是否健康，取决于这个国家的领导人是否能够把资源用在可持续发展方面，如果依靠出售矿产资源，解决当前所面临的资金匮乏问题，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那么，等到资源枯竭之后，整个国家仍然会陷入困境。世界各国的发展历史证明，即使资源丰富的国家，如果没有良好的政治制度，也未必能够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反过来，那些资源匮乏的国家，由于建立了良好的政治经济体制，因此，可以通过市场交易的方式解决资源不足所带来的问题，从而使本国的经济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按照瑞典经济学派的观点，各国之间的竞争早已不是自然资源的竞争，而是各种要素资源禀赋的综合性竞争，如果不改善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体制，如果在资源的配置过程中不充分发挥市场的决定性作用，那么，即使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也未必能够解决经济发展所面临的问题。

部分学者认为，朝鲜领导人之所以不断清洗执政团队内部与中国和俄罗斯保持密切联系的政治人物，是害怕中国和俄罗斯在朝鲜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近几年来，朝鲜领导人虽然在政治上积极地与中国和俄罗斯靠拢，但在经济上始终对中国和俄罗斯保持高度警惕。朝鲜在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以及通信领域工程建设过程中，有意识地避开中国和俄罗斯的企业，其目的就是要保持与中国和俄罗斯的距离，不想在经济上过度依赖中国和俄罗斯。对执政团队内部了解俄罗斯和中国国情的政治人物进行政治清算，其目的也是要确保朝鲜独立自主发展的能力。不过在笔者看来，随着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决议的实施，中国和俄罗斯加入制裁朝鲜的行列，俄罗斯的经济将会更加困难。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没有中国和俄罗斯的市场，那么，朝鲜经济发展就无从谈起；如果没有中国和俄罗斯的支持，那么，朝鲜的政权能否维持下去，都还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现在朝鲜所实行的政治和经济政策，似乎是一种孤注一掷的铤而走险政策。这些政策非但不能给朝鲜经济的发展奠定基础，反而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只会让更多的海外投资者望而却步。朝鲜政权在巩固执政地位的过程中，似乎忘记了经济与政治之间的辩证关系，没有把发展经济作为优先考虑的内容，试图以政治高压手段解决经济发展中遇到的困难。这样做只能会让更多的人在制定经济政策的过程中谨小慎微，朝鲜经济的发展前景不容乐观。

历史上俄罗斯和中国曾经是朝鲜的盟国，朝鲜完全可以利用历史的机遇和现实的条件，为自己争取和平发展的空间。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美国及其在亚洲的盟国似乎不想给朝鲜这样的发展空间，频繁的军事演习让朝鲜领导人战战兢兢，坐卧不安。中国和俄罗斯希望安理会通过有关决议，确保东北亚地区局势的稳定，确保朝鲜半岛实现无核化，但是，朝鲜害怕失去了核武器的威慑力量之后，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因而始终不愿意配合中国和俄罗斯朝鲜半岛战略政策。正是由于极度的不信任，让朝鲜在发展核武器的问题上越走越远。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有关制裁决议，实际上让朝鲜成了孤家寡人。现在朝鲜内部出现的这场政治动乱，不是朝鲜政权巩固的先兆，恰恰相反，有可能是朝鲜政权垮台的一次预演。

中国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以防止突然到来的灾难。朝鲜民族是一个能歌善舞吃苦耐劳的民族，在争取民族独立的历史时期，朝鲜人曾经和中国志愿军浴血奋战。但是，如果朝鲜半岛再一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那么，中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子弟兵承受战争的风险。朝鲜政府必须充分评估自己的战略政策，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如果贸然行动，那么，后果自负。中国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并不感到担忧，但是，中国对朝鲜民族即将遭受的苦难感到忧虑。中国希望朝鲜政府能够关注民生，能够解决朝鲜经济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但是，现在看来，中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朝鲜半岛发生危机，那么，中国必须和国际社会一道，以最小的代价尽快稳定局势，防止出现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

笔者的观点是，中国政府对朝鲜内部事务不感兴趣，但是，对朝鲜国防政治经济战略政策实施可能产生的后果应当制定应对之策。如果朝鲜以军事高压政策巩固自己的政权，那么，朝鲜国内就会出现巨大的反弹，到那个时候，朝鲜执政者将不得不承受巨大的代价。中国政府有必要指出这一点，中国政府也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应对未来可能到来的不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