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润：缅北冲突的根源与出路

近期一则“缅甸克钦邦战火全面升级，数百中国人被困战区”的消息在网上流传。尽管这则消息已被证明不实，但此事引起国人对邻国缅甸的极大关注，因为中缅有着2000多公里的边境线。到底缅甸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缘何近期冲突绵延不断？近日，克钦独立军又称愿意有条件签署全国和平协议，缅甸全国和平协议能否如缅甸政府所期望的在2月12日“联邦节”那天签署？缅北冲突是否会干扰缅甸年底大选？缅北局势是否正在搅动地区大国博弈？对中缅关系有何复杂影响？

政府军与“民地武”难达共识是冲突不断的根源

缅甸民选的吴登盛政府在过去三年多以来，一直与克钦独立军等十几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以下简称“民地武”)不断谈判，全国和平似现曙光。近期，吴登盛呼吁中央政府和十几支“民地武”在2月12日“联邦节”签署全国和平协议，缘何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自1月14日以来却再起新一轮冲突呢？其实，何日爆发冲突是偶然，冲突频发是必然。第一，此次冲突直接导火索是克钦独立军1月14日扣押克钦邦政府交通运输局长和三名警察，因为后者进入克钦独立军辖区前未事先通告，引发政府军和克钦独立军激烈冲突。第二，缘何“小事”会引爆双方多日战事呢？因为克钦独立军“拥兵自立、占地自管”，表面属于缅甸联邦的一部分，但实际上类似“独立王国”，政府官员或官兵进入其辖区，须先通报，一般不能携带武器进入。第三，此次交战激烈的主战场之一是帕敢玉石矿区，折射出政府军和克钦独立军争夺丰富资源与财源的目的。克钦独立军主要财源是玉石和木材出口等，政府军一直集中打击非法采材出口，此次又力图占领玉石矿区，以铲除克钦独立军生存之本。第四，冲突最根本原因是，过去数月，政府、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等十几支武装的全国和平谈判遇挫，在核心利益问题上无法达成妥协。比如，政府军希望克钦独立军接受整编，计划给其的整编名额是2000人左右，但克钦独立军号称万人，独立军领导人担心兵力缩减后，未来其庞大的既得利益和人身安全无法得到有效保证，那些数千被“退役”的官兵则可能失去生计。因此，克钦独立军等武装提出，签订停火协议的前提是与政府达成政治权益分配方案，要求获得除国防、外交、货币等中央事权之外的高度地方自治，包括有权支配当地资源，地方安全以少数民族官兵为主来维持、政府军官兵为辅等。这让中央政府和政府军难以答应。谈判目前陷入暂时僵局。

打打谈谈的窘境短期无法破解

缅甸政府军和克钦独立军的冲突是过去三年多以来，政府军与所有十几支“民地武”中最激烈、持续时间最长的。缅甸1948年初独立建国后至今，由于中央政府与诸多少数民族在语言文化、宗教信仰、权益分配等问题上长期存在尖锐矛盾，缅甸北部、东南部、西部等地区打打谈谈、战战和和持续了半个多世纪，无法实现真正的全国和平与国家领土、军队的统一，一直是缅甸独立67年来无法抚平的伤痛。而且，伤口至今仍在流血。而缅北的克钦邦和掸邦长期是内战激烈的地区，这里是少数民族武装数量最多、实力最强之地，有佤邦联合军(称正规部队有3万人左右)、克钦独立军、掸邦军(分为南、北两部)、掸东同盟军、近期“重归江湖”的果敢同盟军、德昂民族解放军等等，后几支武装的兵力各在两三千人至一万人之间不等，因此，缅北“民地武”总兵力有四五万人。2009年8月8日，缅甸政府军与果敢同盟军爆发冲突之后，缅北部分地区长期处于打打停停的战乱状态，克钦独立军地区是交战最激烈的地区。

从目前看，尽管克钦独立军表示愿意有条件签署全国和平协议，但这只是个政治姿态，1月19-20日，由克钦独立军等16支少数民族武装组成的“全国停火协调委员会”开会确定“抱团政策”，将不单独对缅中央政府媾和。该委员会1月25日向总统呼吁签署所谓的“合众联邦协议”，核心在于扩大地方自治权。几乎同时，缅甸政府军总司令敏昂莱表示，一些武装不希望和平，而停火协议的签署却有赖于这些武装。如前文所述，克钦独立军以及其他十几支“民地武”与中央政府和政府军的利益冲撞太多、太大，除非各方拿出史无前例的政治诚意，达成“壮士断腕”般的利益妥协，否则，十几方要在未来十几天达成缅甸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全国和平协议，会因立场无法统一、利益无法弥合，最终很难达成。

缅北及其他地区的战乱局面会对缅甸年底大选产生多大影响？距离新的大选只剩9个月左右时间，大选最需要的是民族和解与国家稳定。不过，由于中央政府、政府军和“民地武”近期的冲突使双方仇上加仇，未来，缅北地区仍会处于冲突时断时续、打打谈谈的混乱状态，尽管政府军希望通过打击“民地武”来彰显其在国家和平中的重要地位，后者也希望显示武力来获得更多谈判筹码，但缅甸不会像某些媒体渲染的那样，陷入全面内战，而导致大选无法进行。因为，政府军是希望“以打促谈”，迫使闹得最凶、在“民地武”中兵力第二多的克钦独立军回到谈判桌上，杀鸡儆猴，让其他武装也乖乖地尽早签署全国和平协议。政府军也明白，缅北山高林密，不利于大规模机械化部队作战，用武力“荡平”缅北数万少数民族地方武装，过去几十年做不到，未来短期也难以实现，更多使用武力意味着更多军民伤亡。而且，执政党非常希望将大选前签署全国和平协议作为赢得大选的最吸引眼球的丰功伟绩，和谈是最根本的方向。克钦独立军等“民地武”也明白，他们的存在不符合历史发展潮流，在政府军长期打压之下，经济困难，武器匮乏，军心涣散，难以长期生存，接受整编只是时间问题，不敢肆无忌惮地以武力对抗政府军，得留条后路。

缅甸已成为全球主要力量博弈的前沿阵地

缅甸有135个民族，各民族未能实现真正平等与共同繁荣，矛盾尖锐，大小冲突绵延半个多世纪，尚未平息。然而，与缅甸独立后很长时期主要是中央政府军和“民地武”的双边冲突的局面不同，最近三年多来，缅甸北部以及其他冲突地区中闪现着越来越多的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影子。缅甸是连接南亚、东南亚的枢纽国家，连接中国和印度两大国，西临印度洋，位于美军从西太平洋和东北亚军事基地调兵至中东波斯湾地区的中间位置，历来是大国必争之地。当前，缅甸民主转型进程快速推进，东南亚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的地位上升，中国快速崛起引发亚太地区力量格局的变动，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日本在东南亚挤压中国影响力，欧盟重视发展与缅甸、东盟的战略合作关系等因素，已经使缅甸成为美、欧、日、印度、东盟、俄罗斯、中国、澳大利亚等世界主要力量的博弈前沿阵地。

缅北冲突不断，未来仍可能持续较长时间，既损害滇缅边境安全与稳定，也影响到中国在缅北项目、人员的安全，干扰滇缅边贸的顺利进行，迟滞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推进。而且，美、欧、日势力渗透到滇缅边境，威胁中国的国家安全。但缅北冲突给中缅关系的负面影响，应该不会从根本上损害中缅友好关系大局。缅甸政府和军方也在提防西方势力干预缅北事务，防止其与克钦独立军等过从甚密，施压缅甸政府。缅北冲突仍时有发生，只有冲突双方铸剑为犁，化干戈为玉帛，缔造持久和平，才能实现国家发展和造福民众，并有利于地区和平稳定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