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_列传梁统列传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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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后汉书》——「后汉书·列传梁统列传」原文
(梁统、梁冀)
◆梁统传,梁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他的祖先是晋国大夫梁益耳。梁统的祖父叫子都,从河东迁居北地,子都的儿子梁桥,凭着千万家产迁居茂陵,到哀帝、平帝末年,回到安定。梁统性格刚毅,喜好法律。开始在州郡做官。
更始二年(24),召补中郎将,派他到氵京州,授职酒泉太守。更始失败后,赤眉军进入长安,梁统与窦融以及各郡守起兵保卫本境,大家商议要立一个统帅。开始按位次排列,大家推选梁统,梁统坚决推辞道:“从前陈婴不肯做王,因为老母在世。现在我内有尊亲,又德薄能少,的确不能胜任。”于是大家选窦融做河西大将军,以统做武威太守。梁统的政治主张严猛,威信达到邻郡。
建武五年(30),梁统等各派使者随窦融长史刘钧到朝廷进贡,希望到达皇帝临时驻地,皇帝下诏加封梁统为宣德将军。
八年(33)夏,光武帝亲自征讨隗嚣,梁统与窦融等带着兵士与光武会合。等到隗嚣失败后,光武封梁统为成义侯,统的胞兄梁巡、堂弟梁腾并为关内侯。封梁腾为酒泉的典农都尉,全部遣回河西。
十二年(37),梁统与窦融等都到京师,凭列侯身份到朝廷,又封为高山侯,拜太中大夫,封四个儿子做郎。梁统在朝廷,多次上奏对国家有利的事。他认为法令太轻,坏人就会增多,应该加重刑罚,遵照旧典办事。于是上疏道:“臣下见过元、哀二帝轻判特殊的刑罚,处理一百二十三件事,亲手杀人的减死刑一等,从此以后,立下了标准,所以人们轻易犯法,官吏随便杀人。“臣下听说立君的道理,以仁义为主,仁者才能爱护人民,义者政治才能得到治理,爱人民就应除去残暴,整理政治就应除去叛乱。刑罚在于适中,不能太轻,因此五帝有流、殛、放、杀等办法,三王有大辟、刻肌肤等做法。孔子说:‘仁者必有勇。’又说:‘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汉高帝受天命诛暴秦,平定天下,约法三章,的确十分恰当。汉文帝主张宽惠,以柔克刚,处在太平之世,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别的都依旧章办事。汉武帝时正是中国强盛之时,财力有余,征伐远方,调兵多次,一些豪杰违犯禁令,奸吏钻法律的空子,所以对首犯及窝藏犯极其重视,对胁从者也应法办,用来破除朋党,惩罚隐匿不报之人。汉宣帝聪明正直,统治天下,臣下按法办事,没有错误,照先典办事,天下得到治理。到了哀帝、平帝继位,时间不长,办案不多,丞相王嘉随便改动先帝的旧法,几年之内,出了百多件事,有的不近情理,有的不能满足民心。现在我把一些对政体有害的地方陈述在左边:“臣下想到陛下品德高尚,权宜时势,拨乱反正,功劳超过文王武王,品德与高皇帝相通,不应按照末代衰微的轨迹行事。应该明察利害,考量得失,责成官吏,择善而从,定出不变的典章,作为后代的法则,那么天下就太幸运了。”事情下达到三公、廷尉那里,大家认为严刑峻法,不是明王当前的急务,旧法施行日久,不是一个早晨改得好的。梁统所提,不宜采纳。梁统又上书道“:官吏们认为我所说的,不可实行。回想臣之所奏,不能叫作严刑。我是说汉高帝以后,到孝宣帝,他们所施行的,多合经传。今天应针对实际,参验过去,遵照旧典,改也不难。
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希望得到召见,如果面对尚书近臣,口述要点也行。”皇帝命令尚书问明情况,梁统答道:“听说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所以即使尧舜的盛世,也杀了四凶。
《书经》上说‘:上天讨伐有罪之人,五种刑罚有五种用处。’又说‘:士制百姓于刑之中。’孔子说‘:刑罚不恰当,那么老百姓将手足不好放在何处。’其中的意思,就是不轻不重。《春秋》提倡大义灭亲,不回避亲戚,为的是防患救乱,安定百姓,难道没有仁爱之恩,主要是杜绝残贼的道路哩!“自从高祖兴起,到达孝宣帝,君明臣忠,谋略深广,还遵守旧章,不随便改革,海内称为治理,断案更少。到了初元、建平年代,所减刑罚百多条,而盗贼反而增多,每年以万数计。近来京都附近,群盗并起,甚至烧毁茂陵,未央宫也见火了。后来陇西、北地、西河的盗贼,越过州郡,万里勾结,攻占仓库,劫掠官吏百姓,诏书下令讨捕,连年收获不大。这时还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而盗贼猖狂还是如此,都是刑罚不恰当,愚人随意犯法造成的。这样看来,减轻刑罚,反生大患;坏人得到好处,善良的人遭殃,所以臣下希望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人的意见。”奏议送上,又被押下未报。后来梁统又出任九江太守,定封为陵乡侯。梁统在郡也有治理的功绩,官吏百姓都畏爱他。后死在官位。
◆梁冀传,梁冀字伯卓。他两肩耸起来像老鹰的翅膀,眼睛跟豺狼一样倒竖着,直勾勾地看人,毫无神采;说话含糊不清。学问则只能抄抄写写记个帐。他从小就是高贵的皇亲国戚,游手好闲,横蛮放肆。他好酒贪杯,擅长射箭、弹棋、格五、六博、蹴球、意钱这类玩艺,还爱好架鹰驱犬,跑马斗鸡。起初,他担任黄门侍郎,转升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等官职。
顺帝永和元年(136),梁冀任河南尹。在任期间,他残暴凶妄,做了很多非法的事。他的父亲梁商有个亲密的朋友洛阳令吕放,跟梁商谈了梁冀很多短处,梁商便因此责备梁冀。梁冀怀恨在心,便派人在路上刺杀了吕放,又怕梁商知道,就把刺杀吕放的嫌疑,推到吕放的仇人身上,还请求让吕放的弟弟吕禹做洛阳令,要他去捕捉杀死吕放的仇人。结果把吕放仇家的宗族、亲戚、宾客一百多人都杀光了。梁商死了还没有下葬,顺帝就任命梁冀为大将军,任命梁冀的弟弟侍中梁不疑为河南尹。到汉顺帝死时,汉冲帝只两岁,还在襁褓之中,由太后临朝执政,命令梁冀和太傅赵峻、太尉李固共同参与尚书事宜,掌管朝政。梁冀虽然辞谢不肯承当,但更加奢侈暴虐。不久,汉冲帝又死了,梁冀迎立质帝。质帝年少,却很聪明。他知道梁冀骄横,曾在朝见群臣时,注视梁冀说“:这是个跋扈将军。”梁冀听了,非常愤恨,就命令亲信把毒药放到汤饼里面送给质帝吃,质帝当天就死了。质帝死后,梁冀又迎立了桓帝,并陷害李固和前太尉杜乔,海内个个嗟叹,人人自危。这件事记录在《李固传》中。
汉桓帝建和元年(147),加封梁冀食邑一万三千户,增加大将军府推荐优异者和保荐茂才的名额,大将军府的官员人数比太尉、司徒、司空三公府的人数要多一倍。又封梁不疑为颍阴侯,梁不疑的弟弟梁蒙为西平侯,梁冀的儿子梁胤为襄邑侯,各食邑一万户。
汉桓帝和平元年(150),再加封梁冀食邑一万户,加上以前所封食邑共三万户。弘农人宰宣,秉性奸佞邪恶,想要讨好梁冀,于是上书皇帝说梁冀有周公辅成王那样的功勋,现在既已分封他的儿子,那么他的妻子也应封为邑君。桓帝便封梁冀的妻子孙寿为襄城君。除襄城的租赋外,还享用阳翟县的租赋,每年收入共五千万,加赐赤色印绶,跟长公主相等。孙寿姿色甚美,善于装出一副妖里妖气的样子,把眉毛画得又扁又细,两颊淡抹着像有泪痕的粉妆,发髻偏垂,扭腰作态,双脚似不能支撑体重,扮出一脸巧笑以媚惑梁冀。梁冀也改变了车舆服饰式样,制作了平顶帏幕车、埤帻、狭冠、折上巾、拥身扇、狐尾单衣。孙寿性嫉妒,她能够制服梁冀。梁冀非常宠她,也很怕她。以前,梁冀的父亲梁商把美人友通期送给汉顺帝。友通期犯了点小错,顺帝便把她归还给梁商。梁商不敢留她,把她嫁了。梁冀就派人把她抢了回来。正碰上梁商去世了,梁冀在守孝期间,和友通期偷偷地在城西同居。孙寿探知梁冀外出,就带了许多奴仆,把友通期抢回家来,剪去头发,划破脸皮,痛加笞打,并要上书给皇帝告发这件事。梁冀非常害怕,向孙寿的母亲叩头,请求她要孙寿别这样做。孙寿也因不得已而作罢。可是梁冀还是和友通期私通,生了个儿子取名伯玉,把他藏着不敢让他出来。不久,孙寿还是知道了,教她的儿子梁胤杀死了友通期一家。梁冀害怕孙寿杀害伯玉,常常把他藏在夹壁里边。梁冀宠爱一个奴仆总管名叫秦宫的,官做到了太仓令,得以出入孙寿的住所。孙寿见了秦宫,常把服侍她的奴婢打发走,假托有事商量,于是就和他私通了。秦宫外宠于梁冀,内宠于孙寿,威势大震,刺史、郡守赴任,都要去拜见他,向他辞行。梁冀听了孙寿的话,把梁家许多当权的人罢免,表面上是谦让,实际是抬高孙氏宗族、亲戚的地位。孙家冒名做了侍中、卿、校尉、郡守、长吏的多达十余人。这些人都贪婪成性,凶暴荒淫。他们各自遣亲信把所辖县内富户记录在案,加上别的罪名,把他们关押起来,严刑拷打,要他们出钱赎罪。出钱少的人,多被处死或流放。有个扶风人叫士孙奋的,很富有而又吝啬成性。梁冀便赠给他车乘马匹,跟他借五千万钱。士孙奋给了他三千万。梁冀大怒,便告知郡县官府,诬指士孙奋的母亲是他家管理财物的奴婢,说她偷了白珠十斛,紫金千斤逃走了。于是把士孙奋兄弟关押起来拷打,害死在狱中,把他家钱财一亿七千多万全部没收。那些从各方征收来的财物,以及一年四季进贡的东西,都得先把上等的送给梁冀,皇帝所得却是次等的。官吏和老百姓带着财物到梁家求官请罪的,络绎不绝。
梁冀又派人出塞,和外国联系,广泛搜求奇珍异宝。趁行路之机向各处索取歌伎僮仆,而派遣的人又倚仗权势,横行霸道,劫夺、污辱民家妇女,殴打官吏和役卒,所到之处,人人痛恨。梁冀于是大建府第,而孙寿亦在对街兴建院宅,极尽土木工程之盛,以互相夸耀竞赛。接待宾客,日常寝处,都有幽深邃密的房间,房屋相连,门户相通。庭柱墙壁,缕刻着花纹,涂着金漆。大小窗户都缕着绮纹,刻着琐纹,饰以青色,画着云气和仙人。楼台亭阁,通道相连,可以登临互相眺望。石级桥梁,横跨河上。金银珠玉,异国珍奇,充斥仓库。从遥远的大宛弄来汗血名马。又广开园林,取土成山。十里九坡,以仿效东西崤山。深林阴涧,仿佛天然真景。珍禽驯兽,飞走其中。梁冀和孙寿同坐着人拉小车,车上张挂着羽饰车盖,镶饰着金银,府第中游览。他们带着很多歌伎,敲击钟磬,吹奏笙箫,一路歌声酣畅,有时通宵达旦,纵情欢乐。客人来访,守门人不给通报。客人只好重金贿赂,以至守门人的积蓄,多达千金。梁冀又增辟园林,其禁令和皇家一样。园林的广阔,西边到达弘农,东边连接荥阳,南边与鲁阳为邻,北边与黄河、淇水相接。包揽山林沼泽,远衔丘陵旷野,周围疆界,几达千里。又于河南城西兴建菟苑,纵横数十里,调发所辖几县兵士民夫修建楼阁,用了几年时间,才营建完工。然后向地方发出文告,搜罗生兔,剪去一撮兔毛为标记,如有人违犯禁令,伤害了这些兔子,判罪重至肉刑或死刑。曾经有个西域来的做买卖的人,不知禁令,误杀了一只兔子,人们辗转告发,株连而死者达十余人。梁冀的二弟曾偷偷地派人到上党打猎,梁冀知道了,便逮捕其二弟的宾客,一时间杀死了三十多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梁冀还在城西另建府第,收容那些逃亡的奸民。有时把无辜的百姓抓去,全部作为奴婢,多达数千人,名之曰“自卖人”。
汉桓帝元嘉元年(151),桓帝因为梁冀有迎立自己为皇帝的功勋,想要用特殊的恩典来尊崇他,于是大会公卿,共同商议给梁冀的礼遇。主管官员便奏请梁冀上朝可以不趋拜,上殿可以穿靴带剑,拜谒皇帝和赞礼都不称他的名字,礼仪与萧何相当。把定陶、成阳封赐梁冀余下的户数,全部加封给他,共增为四县,与东汉初年邓禹相等。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府第,与霍光相等。用这些特殊礼遇来显示梁冀的殊勋。每次上朝,不与三公同座,独占一席。十天上一次朝,评议尚书省的事务。把这些做法向天下宣布,作为千秋万载的制度。梁冀还嫌所奏的礼遇微薄,很不高兴。他把持大权,行凶作恶更为放肆。朝廷大小事情,莫有不向他请示由他决断的。宫廷里的侍卫近臣,都由他一手安插,宫禁中的一切情况,极细微的事他都知道。文武百官凡调动职务或受皇帝召见的,都要先到梁冀府中投书谢恩,然后才敢到尚书省接受命令。下邳人吴树出任宛县县令,上任之前向梁冀辞行。梁冀的亲戚朋友有很多在宛县境内。梁冀便为他们说情,托吴树关照。吴树回答说:“小人干坏事,都应该杀掉。将军您凭借皇后的尊威,担任大将军的职务,应当奖掖贤良,裨补朝廷的缺失。
宛县是个大都会,士人荟萃的地方,自从我侍坐聆教以来,没有听您称赞过一位忠厚的长者,而托我照应那些不该照应的人,我委实不敢听命。”梁冀听了默不作声,心里很不高兴。吴树到达宛县,就杀掉了危害百姓的梁冀门客数十人。梁冀从此深恨吴树。后来,吴树调任荆州刺史,行前向梁冀辞行,梁冀设宴为他饯行,暗中在酒里下了毒药。吴树一出门便死在车上。又有辽东太守侯猛,刚接到任命未去拜见梁冀,梁冀借口别的事把他腰斩了。这时郎中汝南人袁著,年十九岁,看到梁冀凶狠放肆,非常愤恨。就到宫门向皇帝上书说“:我听到过仲尼叹息凤鸟不至,黄河也不出图,感慨于自己的地位卑微,不能造成清明政局。现在陛下有了致政局于清明的地位,而又有使政局清明的天资,可是人间还没有和气以应大命,贤愚不得其位,那是因为权势掌握在权臣手中,朝野上下政令阻塞不通的缘故。四时运行,岁成即退。人世间至高的爵位,深厚的宠爱,很少有不招致灾祸的。目前,大将军权位到了极点,功业已成,可以深为鉴戒,应该让梁冀遵照致仕之礼,辞职告退、高卧养神。古书上说‘:树木果实繁多,就容易折断树枝,危害树心。’如果不抑制梁冀的权势,将无法保全他的身家性命。您的近臣听到我这些话,必将侧目而视,切齿痛恨。只是我以年轻而承蒙提拔,所以敢于冒犯忌讳,上书直言。昔者舜禹互相告诫说,不要像丹朱那样傲慢逸乐;周公劝诫成王不要像殷纣王那样暴虐无道。希望陛下废除诽谤的罪刑,让天下人能敢于说话。”袁著奏章送到了皇帝手中,梁冀听到了,秘密派人逮捕袁著,袁著改名换姓,后来假托因病而死,结蒲草为尸体,买了棺木殡葬。梁冀察知袁著的骗局,暗中逮捕了袁著,把他笞击打死,并把这件事隐瞒起来。太学生桂阳人刘常,是当世的名儒,和袁著向来要好。梁冀召他来补令史这样的小吏缺额以侮辱他。当时太原人郝薭、胡武,都爱发表正直的言论和高深的见解。他们都和袁著友善。原先是郝薭等联名上书三公府,推荐天下志行高洁之士,而不向大将军推荐。梁冀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来,大为恼怒;又怀疑郝薭等人是袁著的同党。
于是他命令中都官发公文捕捉那些向三公府上书荐贤的人,把他们都杀了。还杀害了胡武一家,共杀死了六十多人。郝薭以前逃走时,知道不免于祸,就用车子拉着棺材到梁冀家上书。书信送进去后,他就服毒自杀了。这样才保全了他的一家。等到梁冀被处死后,朝廷下诏以礼祭奠袁著等人。梁冀干的种种残忍恶毒之事,都与这种情况相类似。梁不疑喜爱经书,礼贤下士,梁冀暗中嫉妒他,就通过中常侍转告桓帝,调任他为光禄勋。又暗示众臣共同推荐梁冀的儿子梁胤任河南尹。
梁胤又叫胡狗,这时才十六岁,容貌丑陋,官衣官帽都穿戴不了。路上见到他的人,没有不嗤笑他的。梁不疑自以为与兄弟有隔阂而感到羞耻,于是辞官回家,和他的弟弟梁蒙关起门来不问外事。梁冀不想让梁不疑与宾客往来,暗中派人化装守候在他的门前,有人来往便记下来。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刚任职的时候,去拜访梁不疑,梁冀便暗示州郡官员寻别的事来陷害他们,把他们都处以剃光头发和鞭打的刑罚,充军到朔方。马融自杀未遂,田明死在路上。汉桓帝永兴二年(154),加封梁不疑的儿子梁马为颍阴侯,梁胤的儿子梁桃为城父侯。总计梁冀的一家前后封侯的七人,三个皇后,六个贵人,两个大将军,妇人、女儿食邑称“君”的七人,娶公主为妻的三人。其余担任卿、将、尹、校等官职的五十七人。梁冀在位二十多年,权势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在朝廷内外施加淫威,所有官员无不侧目而视,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天子也只得恭敬他,不敢亲自处理一切政务。汉桓帝对梁冀的骄横早已不满。
延熹元年(158)太史令陈授通过小黄门徐璜,陈述日食的灾异,应归咎于大将军,梁冀知道了,暗示洛阳令逮捕陈授加以拷问,陈授死在狱中,桓帝因此大怒。当初,掖庭人邓香的妻子名宣,生了个女儿邓猛。邓香死了,宣改嫁给梁纪。梁纪是梁冀妻子孙寿的舅父。孙寿把邓猛送入后宫,得到桓帝的宠幸,封为贵人。梁冀就想认邓猛为自己的女儿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把邓猛改姓梁。当时,邓猛的姐夫邴尊做议郎。梁冀恐怕邴尊阻止宣让女儿改姓,就在偃城结交一个刺客,刺杀邴尊,还想杀害宣。宣家在延熹里,与中常侍袁赦为邻。梁冀使刺客登上袁家房屋,想从那里进入宣家。袁赦发觉了,就击鼓集合众人,把情况告诉宣,宣即刻跑到桓帝那里报告。桓帝大怒,就和中常侍单超、具瑗、唐衡、左忄官、徐璜等人商议杀掉梁冀。
这件事记在《宦者传》里。梁冀怀疑单超等人,就派中黄门张恽进宫值宿,以防事变。具瑗命令官吏逮捕了张恽,说他擅入宫廷,图谋不轨。桓帝因此来到前殿,把尚书们都召进来,宣布这件事。派尚书令尹勋,拿着符节总领尚书丞和尚书郎以下官员,都拿着兵器守卫宫中各官署。集中所有符节送到宫中。命令黄门令具瑗率领左右厩的骑士、虎贲、羽林、都侯剑、戟士,合计一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同围住梁冀府第,派光禄勋袁盱持符节收缴梁冀大将军的印绶,降封他为比景都乡侯。梁冀和他的妻子孙寿当天都自杀了。
朝廷全部逮捕了梁冀的儿子河南尹梁胤,他的叔父屯骑校尉梁让,他的亲从卫尉梁淑、越骑校尉梁忠,长水校尉梁卓戈等人,以及所有梁家、孙家在朝廷内外的宗族、亲戚,都把他们关进诏狱,不论老少一齐处死。梁不疑、梁蒙早就死了。其他牵连的公卿、列校、刺史、郡守,被杀掉的有数十人。梁冀过去的属吏与宾客罢官免职的共三百多人。朝廷因此都空了。只有尹勋、袁盱及廷尉邯郸义在朝。当时,因为事变突然爆发于宫中,因此使者急速地来回通报,朝廷大臣都不知所措,官府民间大为哄动。好几天才安定下来,老百姓没有不拍手称庆的。没收梁冀的财产,由朝廷变卖,合计三十余亿,用来充实国库,减免天下租税的一半。拆除梁冀的园林,给贫穷的老百姓耕种放牧。评定诛灭梁冀的有功人员,封赏了尚书令尹勋以下数十人。
梁统 子松 子竦 曾孙商 玄孙冀
梁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晋大夫梁益耳,即其先也。统高祖父子都,自河东迁居北地,子都子桥,以资千万徙茂陵,至哀、平之末,归安定。
统性刚毅而好法律。初仕州郡。更始二年,召补中郎将,使安集凉州,拜酒泉太守。会更始败,赤眉入长安,统与窦融及诸郡守起兵保境,谋共立帅。初以位次,咸共推统,统固辞曰:“昔陈婴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也。今统内有尊亲,又德薄能寡,诚不足以当之。”遂共推融为河西大将军,更以统为武威大守。为政严猛,威行邻郡。
建武五年,统筹各遣使随窦融长史刘钧诣阙奉贡,愿得诣行在所,诏加统宣德将军。八年夏,光武自征隗嚣,统与窦融等将兵会车驾。及嚣败,封统为成义侯,同产兄巡、从弟腾并为关内侯,拜腾酒泉典农部尉,悉遣还河西。十二年,统与融等俱诣京师,以列侯奉朝请,更封高山侯,拜太中大夫,除四子为郎。
统在朝廷,数陈便宜。以为法令既轻,下奸不胜。宜重刑罚,以遵旧典,乃上疏曰:
臣窃见元、哀二交轻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以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
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劝,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杀之诛,三王有大辟、刻肌之法。故孔子称“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高帝受命诛暴,平荡天下,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宽惠柔克,遭世康平,惟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无革旧章。武帝值中国隆盛,财力有余,征伐远方,军役数兴,豪桀犯禁,奸吏弄法,故重首匿之科,著知从之律,以破朋党,以惩隐匿。宣帝聪明正直,总御海内,臣下奉宪,无所失坠,因循先典,天下称理。至哀、平继体,而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
伏惟陛下包元履德,权时拨乱,功逾文、武,德侔高皇,诚不宜因循季末衰微之轨。回神明察,考量得失,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施无穷之法,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议者以为隆刑竣法,非明王急务,施行日久,岂一朝所厘。统今所定,不宜开可。
统复上言曰:“有司以臣今所言,不可施行。寻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窃谓高帝以后,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经传,宜比方今事,验之往古,聿遵前典,事无难改,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要。”帝令尚书问状,统对曰:
闻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故虽尧、舜之盛,犹诛四凶。经曰:“天讨有罪,五刑五庸哉。”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孔子曰:“刑罚不衷,则人无所厝手足。”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春秋》之诛,不避亲戚,所以防患救乱,全安众庶,岂无仁爱之恩?贵绝残贼之路也。
自高祖之兴,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谟谋深博,犹因循旧章,不轻改革,海内称理,断狱益少。至初元、建平,所减刑罚百有余条,而盗贼浸多,岁以万数。间者三辅从横,群辈并起,至燔烧茂陵,桂见未央。其后坤西、北地、西河之贼,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攻取库兵,劫略吏人,诏书讨捕,连年不获。是时以天下无难,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势,犹至于此,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统愿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议。
议上,遂寝不报。
后出为九江太守,定封陵乡侯。统在郡亦有治迹,吏人畏爱之。卒于官。子松嗣。
松字伯孙,少为郎,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再迁虎贲中郎将。松博通经书,明习故事,与诸儒修明堂、辟雍、郊祀、封禅礼仪,常与论议,宠幸莫比。光武崩,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迁太仆。
松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二年,发觉免官,遂怀怨望。四年冬,乃县飞书诽谤,下狱死,国除。
子扈,后以恭怀皇后从兄,永元中,擢为黄门侍郎,历位卿、校尉。温恭谦让,亦敦《诗》、《书》。永初中,为长乐少府,松弟竦。
竦字叔敬,少习《孟习易》,弱冠能教授。后坐兄松事,与弟恭俱徙九真。既徂南土,历江、湖,济沅、湘,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系玄石而沉之。
显宗后诏听还本郡。竦闭门自养,以经籍为娱,著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见而称曰:“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惭。”姓好施,不事产业。长嫂舞阴公主赡给诸梁,亲疏有序,特重敬竦,虽衣食器物,必有加异。竦悉分与亲族,自无所服。
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身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有三男三女,肃宗纳其二女,皆为贵人。小贵人生和帝,窦皇后养以为子,而竦家私相庆。后诸窦闻之,恐梁氏得志,终为己害,建初八年,遂谮杀二贵人,而陷竦等以恶逆。诏使汉阳太守郑据传考竦罪,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辞语连及舞阴公主,坐徙新城,使者护守。宫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永元九年,窦太后崩,松子扈遣从兄禅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太尉张酺引禅讯问事理,会后召见,因白禅奏记之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对曰:“《春秋》之义,母以子贵。汉兴以来,母氏莫不降显,臣愚以为宜上尊号,追慰圣灵,存录诸舅,以明亲亲。”帝悲泣曰:“非君孰为朕思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D423上书自讼曰:
妾同产女弟贵人,前充后宫,蒙先帝厚恩,得见宠幸。皇天授命,诞生圣明。而为窦宪兄弟所见谮诉,使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老母孤弟,远徙万里。独妾遗脱,逸伏草野,常恐没命,无由自达。今遭值陛下神圣之运,亲统万机,群物得所。宪兄弟奸恶,既伏辜诛,海内旷然,各获其宜。妾得苏息,拭目更视,乃敢昧死自陈所天。妾闻太宗即位,薄氏蒙荣;宣帝继统,史族复兴。妾门虽有薄、史之亲,独无外戚余恩,诚自悼伤。妾父既冤,不可复生,母氏年殊七十,乃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则施过天地,存殁幸赖。
帝览章感悟,乃下中常侍、掖庭令验问之,D423辞证明审,遂得引见,具陈其状。乃留D423止宫中,连月乃出,赏赐衣被钱帛第宅奴卑,旬月之间,累资千万。D423素有行操,帝益爱之,加号梁夫人;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调,光禄大夫宏兄曾孙也。
于是追尊恭怀皇后。其冬,制诏三公、大鸿胪曰:“夫孝莫大于尊尊亲亲,其义一也。《诗》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朕不敢兴事,览于前世,太宗、中宗,实有旧典,追命外祖,以笃亲亲。其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比灵文、顺成、恩成侯。魂而有灵,嘉斯宠荣,好爵显服,以慰母心。”遣中谒者与D423及扈,备礼西迎竦丧,诣京师改殡,赐东园画馆、玉匣、衣衾,建茔于恭怀皇后陵傍。帝亲临送葬,百官毕会。
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乘氏侯,雍弟翟单父侯,邑各五千户,位皆特进,赏赐第宅、奴卑、车马、兵弩、什物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诸梁内外以亲疏并补郎、谒者。
棠官至大鸿胪,雍少府。棠卒,子安国嗣,延光中为侍中,有罪免官,诸梁为郎吏者皆坐免。
商字伯夏,雍之子也。少以外戚拜郎中,迁黄门侍郎。永建元年,袭父封乘氏侯。三年,顺帝选商女及妹入掖庭,迁侍中、屯骑校尉。阳嘉元年,女立为皇后,妹为贵人,加商位特进,更增国土,赐安车驷马,其岁拜执金吾。二年,封子冀为襄邑侯,商让不受。三年,以商为大将军,固称疾不起。四年,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明年,夫人阴氏薨,追号开封君,赠印绶。
商自以戚属居大位,每存谦柔,虚己进贤,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椽属。李固、周举为从事中郎,于是京师翕然,称为良辅,帝委重焉。每有饥馑,辄载租谷于城门,赈与贫餧,不宣己惠。检御门族,未曾以权盛干法。而性慎弱无威断,颇溺于内竖。以小黄门曹节等用事于中,遂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然宦者忌商宠任,反俗陷之。永和四年,中常侍张逵、蘧政,内者令石光,尚方令傅福,冗从仆射杜永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请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
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悉伏诛。辞所连染及在位大臣,商惧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故赏不僭溢,刑不淫滥,五帝、三王所以同致康B06C也。窃闻考中常侍张逵等,辞语多所牵及。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也。宜早讫竟,以止逮捕之烦。”帝乃纳之,罪止坐者。
六年秋,商病笃,敕子冀等曰:“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辅益朝廷,死必耗废帑臧,衣衾饭含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百僚劳扰,纷华道路,氏增尘垢,虽云礼制,亦有权时。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气绝之后,载至冢舍,即时殡敛。敛以时服,皆以故衣,无更裁制。殡已开冢,冢开即葬。祭食如存,无用三牲。孝子善述父志,不宜违我言也。”及薨,帝亲临丧,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朱寿器、银镂、黄肠、玉匣、什物二十八种,钱二百万,布三千匹。皇后钱五百万,布万匹。及葬,赠轻车介士,赐谥忠侯。中宫亲送,帝幸宣阳亭,瞻望车骑。
子冀嗣。
冀字伯卓。为人鸢肩豺目,洞精目党眄,口吟舌言,裁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初为黄门侍郎,转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
永和元年,拜河南尹。冀居职暴恣,多非法,父商所亲客洛阳令吕放,颇与商言及冀之短,商以让冀,冀即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于放之怨仇,请以放弟禹为洛阳令,使捕之,尽灭其宗亲、宾客百余人。
商薨未及葬,顺帝乃拜冀为大将军,弟侍中不疑为河南尹。
及帝崩,冲帝始在襁褓,太后临朝,诏冀与太傅赵峻、太尉李固参录尚书事。冀虽辞不肯当,而侈暴滋甚。
冲帝又崩,冀立质帝。帝少而聪慧,知冀骄横,尝朝群臣,目冀曰:“此跋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遂令左右进鸩加煮饼,帝即日崩。
复立桓帝,而枉害李固及前太尉杜乔,海内嗟惧,语在《李固传》。建和元年,益封冀万三千户,增大将军府举高第茂才,官属倍于三公。又封不疑为颍阳侯,不疑弟蒙西平侯,冀子胤襄邑侯,各万户。和平元年,重增封冀万户,并前所袭合三万户。
弘农人宰宣素性佞邪,欲取媚于冀,乃上言大将军有周公之功,今既封诸子,则其妻宜为邑君。诏遂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齲齿笑,以为媚惑。冀亦改易舆服之制,作平上軿车,埤帻,狭冠,折上巾,拥身扇,狐尾单衣。寿性钳忌,能制御冀,冀甚宠惮之。
初,父商献美人友通期于顺帝,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仓头,篡取通期归,截发刮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不得已而止。冀犹复与私通,生子伯玉,匿不敢出。寿寻知之,使子胤诛灭友氏,冀虑寿害伯玉,常置复壁中。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寿见宫,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
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谦让,而实崇孙氏宗亲。冒名而为侍中、卿、校尉、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叨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它罪,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资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性吝,冀因以马乘遗之,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臧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资财亿七千余万。
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乘舆乃其次焉。吏人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冀又遣客出塞,交通外国,广求异物。因行道路,发取伎女御者,而使人复乘势横暴,妻略妇女,欧击吏卒,所在怨毒。
冀乃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堂寝皆有阴阳奥室,连房洞户。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蹬,陵跨水道。金玉珠玑,异方珍怪,充积臧室。远致汗血名马。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陂,以像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间。冀、寿共乘辇车,张羽盖,饰以金银,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鸣钟吹管,酣讴竟路。或连继日夜,以骋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荥阳,南极鲁阳,北达河、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又起菟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移檄所在,调发生菟,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刑死。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冀二弟尝私遣人出猎上党,冀闻而捕其宾客,一时杀三十余人,无生还者。冀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卑,至数千人,名曰“自卖人”。
元嘉元年,帝以冀有援立之功,欲崇殊典,乃大会公卿,共议其礼。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敛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成阳余户增封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采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勋。每朝会,与三公绝席。十日一人,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悦。专擅威柄,凶恣日积,机事大小,莫不咨决之。宫卫近侍,并所亲树。禁省起居,纤微必知。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下邳人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对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以椒房之重,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宛为大都,土之渊薮,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由是深怨之。树后为荆州刺史,临去辞冀,冀为设酒,因鸩之,树出,死车上。又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托以它事,乃腰斩之。
时,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见冀凶纵,不胜其愤,乃诣阙上书曰:
臣闻仲尼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自伤卑贱,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又有能致之资,而和气未应,贤愚失序者,势分权臣,上下壅隔之故也。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悬车之礼,高枕颐神。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权盛,将无以全其身矣。左右闻臣言,将侧目切齿,臣特以童蒙见拔,故敢忘忌讳。昔舜、禹相戒无若丹朱,周公戒成王无如殷王纣,愿除诽谤之罪,以开天下之口。
书得奏御,冀闻而密遣掩捕著。著乃变易姓名,后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廉问知其诈,阴求得,笞杀之,隐蔽其事。学生桂阳刘常,当世名儒,素善于著,冀召补令史以辱之。时,太原郝CB62、胡武,皆危言高论,与著友善。先是,CB62等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又疑为著党,敕中部官移檄捕前奏记者并杀之,遂诛武家,死者六十余人。CB62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榇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及冀诛,有诏以礼祀著等。冀诸忍忌,皆此类也。
不疑好经书,善待士,冀阴疾之,因中常侍白帝,转为光禄勋,又讽众人共荐其子胤为河南尹。胤一名胡狗,时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蚩笑焉。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冀不欲令与宾客交通,阴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谒不疑,冀讽州郡以它事陷之,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诛,明遂死于路。
永兴二年,封不疑子马为颍阴侯,胤子桃为城父侯。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在位二十余年,究极满盛,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豫。
帝即不平之。延熹元年,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灾异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闻之,讽洛阳令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此发怒。
初,掖庭人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梁纪者,冀妻寿之舅也。寿引进猛入掖庭,见幸,为贵人,冀因欲认猛为其女以自固,乃易猛姓为梁。时猛姊婿邴尊为议郎,冀恐尊沮败宣意,乃结刺客于偃城,刺杀尊,而又欲杀宣。宣家在延熹里,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使刺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宣驰入以白帝,帝大怒,遂与中常侍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徐璜等五人成谋诛冀。语在《宦者传》。
冀心疑超等,乃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敕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图不轨。帝因是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阁,敛诸符节送省中。使黄门令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敛戟士,合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盱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悉收子河南尹胤、叔父屯骑校尉让,及亲从卫尉淑、越骑校尉忠、长水校尉戟等,诸梁及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不疑、蒙先卒。其它所连及公卿、列校、尉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惟尹勋、袁盱及廷尉邯郸义在焉。是时事卒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
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录诛冀功者,封尚书令尹勋以下数十人。
论曰:顺帝之世,梁商称为贤辅,岂以其地居亢满,而能以愿谨自终者乎?夫宰相运动枢极,感会天人,中于道则易以兴政,乖于务则难乎御物。商协回天之势,属雕弱之期,而匡朝恤患,未闻上述,憔悴之音,载谣人口。虽舆粟盈门,何救阻饥之厄;永言终制,未解尸官之尤。况乃倾侧孽臣,传宠凶嗣,以致破家伤国,而岂徒然哉!
赞曰:在河西佐汉,统亦定算。褒亲幽愤,升高累叹。商恨善柔。冀遂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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