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_概论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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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菜根谭》——「菜根谭·概论」原文
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心胸像青天白日一般光明正大,没有不可告人的事,应该让人知道;而他的才学应该像珍藏珍珠美玉一样,不可轻易让人知道。
耳朵常听些不顺耳的话,心里常想些不如意的事,这才是增进品德修炼品行的磨刀石。反之,若每句话都顺耳,每件事都称心,那就等于把自己的一生埋在剧毒之中了。
在狂风暴雨中,禽鸟都感到哀伤忧虑;风和日丽的天气,花草树木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由此可见,天地间每天都要有祥和之气,人的心中每日都应有喜庆之意。
浓烈肥美辛辣甘甜,这不是真正的美味,真正的美味就是清淡;标奇立异超凡绝俗,这不是真正的完人,真正的完人就是常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静坐省察自己的内心,才发现妄心消失而真心流露,当此之时,便从中获得若干理趣;真心显现,但还有一些妄念自己放不下,心中又会感到很惭愧。
祸害都从恩宠中来,所以得意时必须尽早回头;失败是成功之母,因此失意时千万不可放弃。
满足粗茶淡饭的人,他们的操守大多像冰一般清,玉一般白;而追求华服美食的人,他们多数都甘愿卑躬屈膝当奴才。人的志气总是在清心寡欲中显露出来,人的节操都是在追求物欲享受中丧失殆尽。
对眼前的利益要宽厚些,不要让人有不平之感;死后留给别人的恩泽要长远些,才会让人长久地怀念。
在狭窄的路上行走,要留出一步让别人走;遇到美味可口的饭菜,要留出点让别人分享。这是让你最快乐的处世方法之一。
做人没有什么高深远大的事业,摆脱了世俗人情就可进入名流之列;治学没有什么增进补益的功夫,排除了外物拖累就能达到至高境界。
面对名利的诱惑不要抢在他人之前,进修德业不要落在他人后头,享受生活不要超过本分应有的限度,修养品德不要减低应有的标准。
为人处事让别人一步,这样才算是高明,退让一步是日后进步的基础;待人接物宽厚一点是福气,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有利他人是为了对自己更加有利。
即使有世间最伟大的功绩,也承受不了一个骄矜的“矜”字,骄矜了就会前功尽弃;即使犯了滔天大罪,只要能真诚忏悔,痛改前非,就能赎回以前的罪过。
完美的名气和节操,千万不要一个人独享,必须分一些给别人,才不会惹人嫉妒,才能远离祸害,保全自己;不论多么耻辱的行为和名声,不能全推到他人身上,自己也要分摊一点,这样才能不孤立自己从而达到韬光养晦的目的。
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太绝。如果能这样,即使是上帝也不会嫉妒我,鬼怪神灵也不能损害我。如果做事都要求达到尽善尽美,一切功业都追求登峰造极的境界,即使内心不出问题,也必然招致外来的忧患。
家中人人信奉真正的佛,日常生活中坚守一个真正的“道”,人能够诚心诚意、心平气和,神色和悦、言辞婉转,使父母兄弟之间感情融洽、意气相投,这比静坐调心的修行还要好上千万倍。
责备别人的过错不要太过严厉,要考虑到对方是否能接受;教诲别人从善不要期望过高,要顾及到对方是否能做到。
粪土里的虫子最肮脏,可一旦蜕变为蝉,就在秋天的凉风中吸饮露水;腐败的野草本不发光,可一旦孕育出萤火虫,就在夏天的月夜里闪耀光彩。由此而知,清洁的东西常常从污秽中产生,明亮的事物常常在黑暗中出现。
一个人的内心之所以会有矜气高傲的态度,都是由于受外部气机的影响,只要把这种外来气机降服,心内的浩然之气才能出现。一个人的所有欲望意识,都是由于无常的妄念造成的,只有铲除这种妄念,真正的心性就会显现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再回想美酒佳肴的味道,浓淡滋味已无处寻觅。交欢之后再回想淫邪之事,那种男欢女爱的念头已经荡然无存。如果事后能经常这样思考,就能破除做事之前对它的痴迷,那么心性就能得定,一切行为自然都中正。
身居要职的人,要保持一种隐居山林淡泊名利的思想;身居林木泉石之下的隐士,要有胸怀天下治理国家的知识和才干。
人生在世不必刻意去争取功劳,只要没有过错就算功劳;帮助别人不必希望对方感恩戴德,只要对方不怨恨就算是积德了。
忧心勤劳、尽心做事是一种美德,但如果过分了就会失去生活乐趣;把功名利禄看得很淡是一种高风亮节,但如果对功名过于淡泊,做事业的心也就没有了,对社会就没有什么贡献了。
对一个事业失败而感到心灰意懒的人,要看他做事的出发点和原因,看他是否有一个漂亮的开始;对一个事业成功而感到万事如意的人,要看他是否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富贵家庭接人待物应该宽厚,忌讳刻薄,否则的话,虽为富贵却与贫贱没有区别,怎能长久保持并享受富贵?聪明人应该善于收敛、藏匿,如果炫弄夸耀自己,表面看起来是聪明,其实却很愚蠢!怎能不失败呢?
人情冷暖变化无常,人生之路崎岖不平。因此,当路途走不通时,必须先退后一步;当路途通顺时,一定要把功绩让给别人三分。
对于品德不端的小人态度严厉苛刻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无法不憎恨他们;对于品德高尚的君子恭敬谦逊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对他们始终以礼相待。
宁可保持纯朴的本性而屏除后天的聪明,以便保留一点浩然正气还给孕育灵性的大自然;宁可抛弃俗世的荣华富贵而甘于恬静淡泊的生活,以便保留一个纯洁高尚的美名还给孕育本性的天地。
要想制服魔障必须先制服自己的心魔,心魔降服之后,其他魔障自然都不起作用。要想控制横逆事件,必须先控制自己浮动的心绪,心绪平和则外来的横逆之事就不能侵入。
培养弟子犹如养育闺中女儿,出入要有严格的规矩,交结朋友要小心谨慎。倘若一旦接近了品行不端的人,就等于在清洁纯净的土地中撒下一颗不干净的种子,一辈子就很难长出茁壮的庄稼了。
欲念上的事,不要乘着某种方便而有所染指,一旦进去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义理方面的事,绝不要由于畏惧困难而产生退缩的念头,一旦退缩就与真理相隔万水千山。
一个心性宽厚的人,不但对待自己宽厚,对待别人也宽厚,对待一切事物都宽厚;心性淡泊的人,不但对自己淡薄,对待别人也淡薄,对待一切事物都淡薄。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日常爱好不可过分讲究奢华,也不应该过分吝啬刻薄。
别人富有而我坚守仁德,别人有爵禄而我坚守正义,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决不会被统治者的高官厚禄所收买。人的智慧一定能胜自然,意志专一能控制气机,所以一个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决不会任由大自然的摆布。
立身处世如果不把目标放得高远一些,就像是在灰尘里抖衣服,在泥水中洗脚,怎能超凡脱俗?处理世事不懂得该退却时就退却的道理,就像飞蛾扑火、公羊顶墙那样,怎么能得到安宁快乐?
读书做学问的人要除掉杂念,集中精力专心搞研究;如果立志修养品德却又追求功名利禄,必然不会有真实造诣;如果读书只对吟咏诗词感兴趣,那一定不会深入内心。
每个人都有仁慈之心,从这个角度来讲,维摩诘大士和屠夫、刽子手的佛性是一样的;如果悟出真正的人生趣味,住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和住简陋的茅草屋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由于被欲念和私情所蒙蔽,以至于错过了慈悲心和真趣味,使这些原本唾手可得的慈悲心真趣味变得遥不可及了。
凡是进德修业、磨练心性的人,必须有木石般坚定的意志,若对外界的荣华富贵有所羡慕,就会被物欲所迷惑;凡是治理国家、服务人群的人,必须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淡泊胸怀,假如一有贪婪的念头,就会陷入危机四伏的险恶深渊。
肝脏染上疾病,眼睛就看不清,肾脏染上疾病,耳朵就听不见。病体虽然生在人们所看不见的内脏,但病症必然发生在人们所能看见的地方。所以君子要想在明处没有过错,必须做到在别人看不到的细微处不犯过错。
人的幸福莫过于了无牵挂,人的灾祸莫过于心思繁多。只有事情繁多的人才知道事情少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只有那些心性平淡的人,才知道心事繁多是最大的灾祸。
当政治清明、天下太平时,待人接物应坚持原则;当政治黑暗、天下纷乱时,待人接物应灵活圆滑;当国家行将衰亡时,待人接物就应刚直与圆滑并用。对待善良的人要宽厚,对待邪恶的小人要严厉,对待一般人应宽严并用。
自己帮助了别人不要记在心上,但自己对别人的过错却要记住;别人对自己的恩惠不能忘记,但别人对自己的怨恨则必须忘记。
只有心地纯洁的人,才可读圣贤书、学古人训,否则,看见一个善良行为就悄悄用来满足私欲,听闻一个善良言语就用来掩饰自己缺点,这就等于借给敌人武器又送给强盗粮食一样。
奢侈的人即使再富有也不满足,还比不上节俭而略有赢余的穷人幸福;能干的人虽然出力很多反而招来怨恨,还不如愚笨的人安闲无事而能保全纯真的本性。
读书不理解古圣先贤的思想精义,只能成为一个写字匠;做官如果不爱护百姓,就如同一个穿着官服的强盗;只传授学问却不注重身体力行,那就像一个只讲理论而缺少修行的和尚;创立事业而不想积累功德,那就像一朵艳丽却很快凋谢的昙花。
人人心中都有一部真文章,可惜被各种残缺不全的书给禁锢住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首美妙的乐曲,可惜被一些妖邪的歌声和艳丽的舞蹈埋没了。读书人必须排除一切外物的影响,直接寻觅自己的本性,才能获得一生受用不尽的真学问。
苦苦用心之中,常有愉悦之情;得意时会想到失意时的悲哀。
一个人的富贵荣华名位声誉,从高深的道德修养中得来的,就如同生长在大自然的花草,繁衍不绝;从建功立业中得来的,就如同种在花盆中的花草,只要稍微移动,花草的成长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若靠权力得来,就如同插在花瓶中的花没有根基,很快就会凋谢。
坚守道德规范的人,只是寂寞一时;依附权势的人,会永远凄凉。通达事理的人能察觉到物质以外的精神价值,并顾及死后的名誉,宁愿承受一时的寂寞,也不愿遭受永久的凄凉。
春天到来的时候,天气和暖,就连花草树木都争相为大地铺上一层美丽的景色,飞鸟也唱出几句美妙的歌声。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若能侥幸出人头地身居高位,又能衣食无忧,却不肯为后世留下几句好话,做上几件好事,即使他活到一百岁,也如同一天都没活过。
读书做学问的人要兢兢业业,思考要细密,行为要谨慎,同时又要有潇洒脱俗的超凡胸怀。反之,假若束缚自己,一味过极端清苦的生活,就如同大自然中只有肃杀的秋天,而没有富有生机的春天,怎能去萌发培育出万物呢?
一个真正廉洁的人不贪图清廉的名声,树立清廉名声的人是为了贪图虚名;巧妙至极的人不炫耀不自己的巧妙技术,炫耀巧计的人是为了掩饰笨拙。
一个人如果心地光明磊落,即使处在漆黑的屋子之中,也如同站在万里晴空之下;一个人如果有邪恶之念,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会遇见厉鬼。
人们只知道好的名誉地位是一大乐事,却不知道没有名誉地位的拖累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人们只知道饥饿寒冷是人生最大的忧虑,却不知道他们对害怕遭到饥饿寒冷的忧虑更为严重。
一个人做了坏事而怕人知道,证明他还有羞耻之心,虽然做了恶事但还有一点向善之心;一个人做了善事而急于让人知道,证明他做善事另有他图,他在做善事时已种下恶根。
上天的法则默默无言但又变幻莫测,有时使人先陷于窘境而后再春风得意,有时先让人一番得意后再受挫折,像是在戏弄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因为逆来顺受,处于平安之际思量危难之时,即使上天对他也不再使用戏弄伎俩了。
幸福不可勉强去追求,保持心情愉快才是人生幸福的根本;人间的灾祸难以避免,消除内心的杀机才是远离灾祸的方法。
十句话中有九句正确不一定稀奇,因为其中一句话不对就会立刻被指责;十次计谋九次成功不一定有功劳,如果有一次失败许多非议就汹汹而来。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宁可保持沉默、处事不躁,宁可表现得笨拙些,也不自作聪明。
天地间的气象,和暖则生机盎然,寒冷则萧杀枯索。一个性情脾气高傲冷漠的人,他得到的福分也就微薄;只有那些脾气和善、能给别人带来温暖的人,他获得的福分必然丰厚,他留下的恩泽也会长久。
天地之义理像一条宽阔的大道,只要略为用心探究,就会觉得无边辽阔、豁然开朗;人世追求欲望的道路则非常狭窄,刚踏上脚就觉得眼前是一片荆棘和泥泞,前途难测。
人的一生有苦有乐,只有从苦难中磨练出来的幸福才能长久;在求学中,抱着既怀疑又相信的态度去勘验实证,这样得到的学问才是真学问。
肮脏污秽的地方生长着更多的植物;清澈见底的水中常常不会有鱼虾。所以,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应该有包容污垢的度量,不可秉持喜好高洁而自命清高。
性情凶悍的野马只要训练有术、驾驭得法,可以用它奔驰万里;熔化时的金属虽然不停地跃动,最后还是被注入模型变为器具。一个人只要一时优柔寡断不加振作,就会陷于委靡不振的状态,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陈献章说:“做人有许多过失不算耻辱,一生没有一点过失才是最大的忧患。”这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
人的心中只要出现一点贪欲的念头,那他原本刚直的性格就会变得懦弱,原本聪明的头脑就会变得昏庸,原本慈悲的心肠就会变得残酷,原本纯洁的人格就会变得很污浊,最终毁了他一辈子的人品。所以古代圣贤以“不贪”为修身之宝,所以能够超脱物欲度过一生。
每个人眼睛所看、耳朵所闻的声色是外贼,内心的情欲意识是内贼,只要自己的心性保持正直清醒,像主人似的端坐堂中,那么,内贼外贼都会成为家中仆人供你驱使。
贪图那些未必成功的事业,不如坚守已经成功的事业;不但要忏悔过去的失误,还要防止将来可能出现的过错。
一个人的气质形象要高放旷逸,不可流于粗疏狂放;思维要缜密周详,不可繁琐屑细;生活情趣要清静恬淡,不可流于偏执单调;操守要严正光明,不可过于偏激刚烈。
清风吹拂稀疏的竹林,风过之后,竹林没有留下那沙沙的声音;大雁飞过寒冷的深潭,大雁飞走,潭水不会留下大雁的影子。由此可见,一个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当事情来时,他的心性就会显现,事情过去之后,他的心性就恢复原来的空寂状态。
清廉纯洁又能包容,心地仁慈又能当机立断,内心聪明而又不失于观察,性情刚直而又不矫枉过正。这就像是蜜饯不觉其甜,海鲜不觉其咸,如此尺度才是真正的美德。
一个贫穷的家庭,经常把地扫得干干净净,一个贫穷家的女儿,经常把头梳得干净整齐。这样的景致虽算不上鲜艳华丽,但却能保持一种端庄的风范。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遇到穷愁潦倒的景况,怎么能随便萎靡不振、自暴自弃呢?
闲暇的时候,为以后的事情作点准备,等忙碌时就会受益;平静的时候,为日后工作做点准备,等行动时就会受益;在灵魂深处如能保持你光明磊落的胸怀,你外在的一切言行一定会更加进步。
念头初起时,一旦发觉到邪欲路上了,就要拉到义理路上来。念头一起就要警觉,一警觉就离开,这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紧要关头,千万不要放过。
假如上天给我福分不多,我就多做些善事来培育我的福分;假如上天用劳苦来劳乏我,我就放逸我的心性来弥补它;假如上天用穷困来折磨我,我就开辟我的生路来摆脱困境。如此,上天又能奈何我什么呢!
真正修行的人无意挖空心思追求福运,可上天却使他在无意之间得到福运以满足其心愿;阴险邪恶的小人虽然用尽心机逃避灾祸,可上天却偏偏在他逃避时夺走他的魂魄。可见,上天的机智权谋最为神奇,人类的智慧技巧又有何用!
妓女到了晚年做了良家妇女,那么她以前放荡的生活没有对后来的生活形成阻碍;可是一个一直坚守贞操的节妇,到了晚年由于耐不住寂寞而失节的话,那她半生守寡的清苦就都付诸东流。俗谚说:“评定一个人的功过得失,要看他的后半生。”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一个普通百姓只要肯多积功德、广施恩惠,虽没有爵位,也像卿相般受万人景仰;反之,一个达官贵人假如一味贪婪权势、祈求上司宠爱,这种行径就如同一个有爵禄的乞丐。
要问祖宗的恩德福泽,我们自身所享有的就是,应当感念他们积德的艰难;要问我们子孙后代的福祉如何,要看我们现在能给他们留下什么,要想到子孙后代可能因遭遇坎坷而家道败落。
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假装为善,就与恣意作恶的小人一般无二;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改节易操,还不如一个痛改前非的小人。
家里的人犯了过错,不应该揭露传扬,不应该轻易放弃。这件事情难以言说,可以假借其他事情来暗示他改正;今天不能醒悟,明天再警示他。就像春风化解冻土、暖气消融坚冰那样,这才是家庭的典范。
在一个内心圆满的人看来,天下万物都圆满,毫无缺陷;在一个胸襟宽广平和的人看来,天底下没有邪恶之人。
品德高洁、性情淡泊的人,一定会遭到那些追名逐利之人的怀疑;言行谨慎处处检点的人,大多会遭受那些邪恶放肆的小人所嫉妒。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如处此境,绝不能对自己的操守和志向有少许改变,也不可过分表现自己的才华锐气。
一个人如果处在逆境中,周围所接触到的全是能治病的医疗器具和药物,不知不觉中磨砺你的操守和品行;一个人如果生活在衣食无忧的顺境中,眼前尽是兵刃戈矛等杀人利器,不知不觉中销蚀你的灵魂和躯体。
生长在富贵之家的人,欲望高涨如猛火,权势逼人似烈焰。假如不及时给他一些清冷的气味缓和一下,这个火焰虽然不至于焚烧他人,但早晚有一天焚毁他自己。
人的心地一旦真诚,就可感天动地,以至盛夏可以飞雪,城墙可以哭崩,金石可以贯穿。若是虚伪诈妄的人,徒然具有一副形体骸骨,真正的主宰灵魂早已死亡,与他人相处让人觉得面目可憎,独自一人面对自己的影子也觉羞愧。
文章做到最好,并没有什么特别奇妙的地方,只是表达得恰到好处而已;人品修炼到最高,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回归自己的天然本性而已。
从虚幻的境界看,不但是功名富贵,就是四肢躯体也是上天委付的;从现实的境界看,不论是父母兄弟,还是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与我是一体的。对这一切能够看得透彻、认得真切的人,才可以胜任人世间重大的使命,也才可以摆脱人世间的一切羁绊。
清爽可口的美味,说来都是溃烂肠胃腐蚀筋骨的毒药,吃个半饱就不会伤害身体;畅快舒心的事情,说来都是败坏身体丧失德行的媒介,适度控制才不会后悔。
不要责难他人的小错,不要揭发他人的隐私,不要念念不忘他人过去的坏处。这三大原则不但可以培养自己的品德,也可以让自己远离祸害。
天地万古长存,可是人死了就不再复活;人的寿命最多百年左右,一天很容易就过去了。我们有幸生存在天地之间,不可不了解活着的乐趣,也不可不怀有虚度光阴的担忧。
人到老年时所生的疾病,都是年轻力壮时留下的病根;家道衰败以后遭受的罪孽,都是家道兴盛时造成的祸根。因此,在成功完满的幸福生活中,君子还应小心谨慎,不可得意忘形。
布施给个人恩惠,不如支持公正舆论;结交新的知己,不如加深对旧朋友的交情;与其沽名钓誉追求知名度,不如在暗中积一些阴德;与其崇尚标新立异的名节,不如谨言慎行多作一些平凡的事情。
凡是社会所公认的规范绝对不能触犯,一旦触犯了你就遗臭万年;凡是权贵营私舞弊的地方千万不可踏进去,一旦踏进去,就会玷污一世的清名。
委曲逢迎他人以博取他人欢心,不如刚正不阿、身体力行而遭受小人的忌恨;没有善良的行为而得到他人的赞誉,不如没有恶行而遭到他人的毁谤。
当遇到父母兄弟等至亲骨肉之间发生变故时,应该从容镇定,绝不可采取激烈的言行而把事情弄得更坏;当你跟知心朋友交往时,如发现朋友有过失,应该很亲切诚恳地规劝他,不能犹豫不决由着他继续错下去。
细微之处不可粗心大意疏忽遗漏,在没人见的地方不能做见不得人的事,即使处于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振作精神、奋发向上,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一个标新立异、行为怪诞不经的人,肯定没有远见卓识;一个苦守名节而独行其事的人,要保持长久的操行。
当一个人怒火燃烧欲望沸腾之时,他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知道这种道理的是谁?明知故犯的又是谁?假如当此紧要关头能够猛然顿悟,欲望等邪恶的魔鬼就会消退,而你就成为真正的君子了。
不要偏听偏信而被奸诈之徒所欺骗,不要自负自信而被一时意气所驱使;不要用自己的长处比照他人的短处,不要因为自己笨拙就妒忌他人的才能。
别人有缺点,要委婉地为他掩饰弥补,如果在众人面前宣扬他的缺点,这其实就是用你的缺点攻击别人的缺点;别人愚顽固执,要善于感化教诲他,如果自己动怒并且厌恶他,就是用自己的顽固助长他人的顽固。
遇到表情阴沉、沉默寡言的人,千万不要对他推心置腹表露内心;遇到满脸怒气自以为是的人,在他面前就要小心提防不多说话。
当你意念昏沉散乱的时候,要提醒自己已经处于昏沉散乱之中了,当意念思绪感到很累时,就暂时放下,轻松一下;否则的话,恐怕刚刚除去昏沉散乱的毛病,又来了懵懵懂懂的毛病。
刚刚还是太阳高照、晴空万里,突然间乌云密布、雷雨交加;刚刚还是狂风怒吼、大雨倾盆,忽然变得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大自然中的气机何时曾被凝滞?茫茫宇宙何时曾被阻碍?我们人类的心性也应当不受任何的凝滞、阻碍。
在战胜私欲这个问题上,有些人说是因为没及时发现,没有坚强的意志控制它,有些人说是认识到了私欲的害处,却又经受不住它的诱惑。认识是一颗照见魔鬼的法宝,智慧是一把消灭魔鬼的利剑,在战胜私欲方面要双管齐下,这两种法宝都不可缺少。
人间的横祸逆运困苦贫穷等等,都是磨炼英雄豪杰心性的熔炉和铁锤,能经受到这种磨炼的人,他的身体与精神都会受益,没有经受过这种磨炼的人,对他是一种损失和缺憾。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是告诫那些与人交往时思考不周的人。“宁可忍受他的欺骗,也不要当面拆穿他的骗局”,这句话是用来告诫那些警惕性过高的人。如果在和别人交往时这两句话并用,则是既精明又厚道。
不要因为别人都怀疑你的观点,你就放弃自己独特的见解,不要固执己见而拒绝别人的意见,不要因为小恩小惠来而害了大局,不要假借公众舆论来满足自己的私心。
碰到善良的人,如果不能很快亲近他,也不要先行赞扬他,以免招来恶言中伤的奸恶小人;碰到邪恶的人,如果不能轻易离开他,也不要轻率打发他,以免遭受陷害报复之类的灾祸。
青天白日般光明磊落的节操义行,是从黑暗破败的房屋中培养出来的;经天纬地治国平天下的伟大韬略,是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小心谨慎的做事态度中磨练出来的。
父母对子女慈祥,子女对父母孝顺,兄姐对弟妹爱护,弟妹对兄姐恭敬,这些做法即使做到最高境界,也都是应该的,彼此间不应有丝毫感激的念头。如果布施的人感到自己对人有恩,受施的人感到自己应该报恩,这就成了陌路人了,施受也就成了一项交易了。
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富贵人家比贫贱人家表现得更加明显;人们嫉妒猜忌的心理,对亲人比对外人更加厉害。此情此景,如不能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心情处于心平气和的状态,那就几乎天天处在烦恼之中了。
功绩和过错不能有丁点混淆,如果混淆了,就会使人产生懒惰、不思进取之心;恩惠和仇恨不能分得太清楚,分得太清楚就会使人离心离德,产生背叛之心。
做了坏事最怕的是掩盖它,做了好事最忌讳的是宣扬它。坏事公开了灾祸后果就会小,而坏事藏而不露其灾祸后果就会大;好事宣扬出去功德就会小,好事秘而不宣功德就会大。
品德是才干的主人,才干则是品德的奴隶。一个人假如只有才干而没有好的品德,就等于一个家庭没有主人而由仆人当家,怎会不群魔乱舞呢?
铲除邪恶之徒,杜绝投机取巧的小人,也要给他们一条出路。如果逼急了,使他们无立锥之地,他们就会狗急跳墙,就好比堵老鼠洞,一切出路都堵住,老鼠的逃路固然都堵死了,可里面的好东西却也都被老鼠咬坏了。
品德高尚的文人学士虽然自己很贫穷,不能用物质财富来帮助别人,可一旦遇到有人为某事迷惑时,说句话提醒他一下,或遇到别人有紧急危难事故时,能从旁说几句话来解救他的危难,这也算是一种很大的善行。
严于律己的人,自己所接触的一切事物都是自己修身的良药;怨天尤人的人,他的每一动念都带有一股杀气。严于律己开辟了一条向善的途径,怨天尤人却是走向各种罪恶的源头,两者之间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事业和文章随着人的死亡而消失,但精神万古长存;功名和富贵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转移,但气节永留人间。品德高尚又有见识的人绝对不应当放弃留名千秋万代的精神和气节,而去追求转眼即逝的事业文章和功名富贵。
设网是为了捕鱼,不料却捕到了鸿;贪婪的螳螂一心想吃眼前的蝉,不料后面却有一只黄雀要吃它。天地万物间真是奥妙无穷,玄机中藏有玄机,变化中还有变化,人类的智慧和计谋怎么够用?
做人如果没有一点真诚恳切的念头,就会像个叫花子一样,什么事业也做不成;人生处事如果不会圆滑机灵随机应变,就等于是一个木头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处处碰壁。
有些事情越着急越弄不明白,暂且宽缓一些或许会自然明白,对做事性急的人千万不要急躁,否则会让他急上加急,心生怨气;相反,世上还有一些人,你指导他,他却不肯听从,这时放松约束给他点时间或余地,他也许会慢慢觉悟过来,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增加他的蛮横和顽固。
气节高洁可以傲视青天白云,文章高雅可以超过阳春白雪,但如果不用道德品性陶铸熔炼它们,追求气节高洁不过就是个人的血气冲动,追求文章高雅不过就是写作的雕虫小技。
要引退,应该选择事业的辉煌时期;要修身,应该选择与世无争的清静地方。要想修炼品德,必须从小事做起;要想施恩不图报,就要施恩那些不能回报你的人。
高尚的品德是事业成功的基础,基础不稳固,高楼大厦就不能坚固持久;善良的心是孕育后代繁茂昌盛的根基,这就像同植树一般,没有树根,树木就不可能枝繁叶茂。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
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若言言悦耳,事事快心,便把此生埋在鸩毒中矣。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月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知妄穷而真独露,每于此中得大机趣;既觉真现而妄难逃,又于此中得大惭忸。
恩里由来生害,故快意时须早回头;败后或反成功,故拂心处切莫放手。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婢膝奴颜。盖志以淡泊明,而节从肥甘丧矣。
面前的田地要放得宽,使人无不平之叹;身后的惠泽要流得长,使人有不匮之思。
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乐法。
作人无甚高远的事业,摆脱得俗情便入名流;为学无甚增益的工夫,减除得物累便臻圣境。
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受享毋逾分外,修持毋减分中。
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
盖世的功劳,当不得一个矜字;弥天的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
完名美节,不宜独任,分些与人,可以远害全身;辱行污名,不宜全推,引些归己,可以韬光养德。
事事要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招外忧。
家庭有个真佛,日用有种真道,人能诚心和气、愉色婉言,使父母兄弟间形体万倍也。
攻人之恶毋太严,要思其堪受;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荧,而耀采于夏月。故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也。
矜高倨傲,无非客气降伏得,客气下而后正气伸;情欲意识,尽属妄心消杀得,妄心尽而后真心现。
饱后思味,,则浓淡之境都消;色后思淫,则男女之见尽绝。故人当以事后之悔,悟破临事之痴迷,则性定而动无不正。
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处世不必邀功,无过便是功;与人不要感德,无怨便是德。
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
事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富贵家宜宽厚而反忌克,是富贵而贫贱,其行如何能享?聪明人宜敛藏而反炫耀,是聪明而愚懵,其病如何不败!
人情反复,世路崎岖。行不去,须知退一步之法;行得去,务加让三分之功。
待小人不难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难于恭,而难于有礼。
宁守浑噩而黜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纷华而甘淡泊,遗个清名在乾坤。
降魔者先降其心,心伏则群魔退听;驭横者先驭其气,气平则外横不侵。
养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若一接近匪人,是清净田中下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嘉苗矣。
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念头浓者自待厚,待人亦厚,处处皆厚;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薄。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
彼富我仁,彼爵我义,君子故不为君相所牢笼;人定胜天,志壹动气,君子亦不受造化之陶铸。
立身不高一步立,如尘里振衣、泥中濯足,如何超达?处世不退一步处,如飞而蛾投烛、羝羊触藩,如何安乐?
学者要收拾精神并归一处。如修德而留意于事功名誉,必无实谊;读书而寄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
人人有个大慈悲,维摩屠刽无二心也;处处有种真趣味,金屋茅檐非两地也。只是欲闭情封,当面错过,便咫尺千里矣。
进德修行,要个木石的念头,若一有欣羡便趋欲境;济世经邦,要段云水的趣味,若一有贪着便堕危机。
肝受病则目不能视,肾受病则耳不能听。病受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故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
福莫福于少事,祸莫祸于多心。惟少事者方知少事之为福;惟平心者始知多心之为祸。
处治世宜方,处乱世当圆,处叔季之世当方圆并用。待善人宜宽,待恶人当严,待庸众之人宜宽严互存。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 盗粮矣。
奢者富而不足,何如俭者贫而有余。能者劳而俯怨,何如拙者逸而全真。
读书不见圣贤,如铅椠佣。居官不爱子民,如衣冠盗。讲学不尚躬行,如口头禅。立业不思种德。如眼前花。
人心有部真文章,都被残编断简封固了;有部真鼓吹,都被妖歌艳舞湮没了。学者须扫除外物直觅本来,才有个真受用。苦心中常得悦心之趣;得意时便一失意之悲。
富贵名誉自道德来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业来者,如盆槛中花,便有迁徙废兴。若以权力得者,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矣。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春至时和,花尚铺一段好色,鸟且啭几句好音。士君子幸列头角,复遇温饱,不思立好言、行好事,虽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学者有段兢业的心思,又要有段潇洒的趣味。若一味敛束清苦,是有秋杀无春生,何以发育万物?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用术者乃所以为拙。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
人知名位为乐,不知无名无位之乐为最真;人知饥寒为忧,不知不饥不寒之忧为更甚。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路;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天之机缄不测,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颠倒豪杰处。君子只是逆来顺受、居安思危,天亦无所用其伎俩矣。
福不可邀,养喜神以为招福之本;祸不可避,去杀机以为远祸之方。
十语九中未必称奇,一语不中,则愆尤骈集;十谋九成未必归功,一谋不成则訾议丛兴。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毋巧。
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故性气清冷者,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
天理路上甚宽,稍游心胸中,使觉广大宏朗;人欲路上甚窄,才寄迹眼前,俱是荆棘泥涂。
一苦一乐相磨练,练极而成福者,其福始久﹕一疑一信相参勘,勘极而成知者,其知始真。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
泛驾之马可就驰驱,跃冶之金终归型范。只一优游不振,便终身无个进步。白沙云﹕"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真确实之论也。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智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所以度越一世。
耳目见闻为外贼,情欲意识为内贼,只是主人公惺惺不昧,独坐中堂,贼便化为家人矣。
图未就之功,不如保已成之业;悔既往之失,亦要防将来之非。
气象要高旷,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缜缄,而不可琐屑。趣味要冲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严明,而不可激烈。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清能有容,仁能善断,明不伤察,直不过矫,是谓蜜饯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
贫家净扫地,贫女净梳头。景色虽不艳丽,气度自是风雅。士君子当穷愁寥落,奈何辄自废弛哉!
闲中不放过,忙中有受用。静中不落空,动中有受用。暗中不欺隐,明中有受用。
念头起处,才觉向欲路上去,便挽从理路上来。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当面错过。
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扼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真士无心邀福,天即就无心处牖其衷;险人着意避祸,天即就着意中夺其魂。可见天之机权最神,人之智巧何益!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真名言也。
平民肯种德施惠,便是无位的卿相;仕夫徒贪权市宠,竟成有爵的乞人。
问祖宗之德泽,吾身所享者,是当念其积累之难;问子孙之福祉,吾身所贻者,是要思其倾覆之易。
君子而诈善,无异小人之肆恶;君子而改节,不若小人之自新。
家人有过不宜暴扬,不宜轻弃。此事难言,借他事而隐讽之。今日不悟,俟来日正警之。如春风之解冻、和气之消冰,才是家庭的型范。
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侧之人情。
淡薄之士,必为浓艳者所疑;检饬之人,多为放肆者所忌。君子处此固不可少变其操履,亦不可太露其锋芒。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内,满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
生长富贵丛中的,嗜欲如猛火、权势似烈焰。若不带些清冷气味,其火焰不至焚人,必将自焚。
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贯。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对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
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
以幻迹言,无论功名富贵,即肢体亦属委;以真境言,无论父母兄弟,即万物皆吾一体。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担,亦可脱世间之缰锁。
爽口之味,皆烂肠腐骨之药,五分便无殃;快心之事,悉败身散德之媒,五分便无悔。
不责人小过,不发人阴私,不念人旧恶,三者可以养德,亦可以远害。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过。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
老来疾病都是壮时招得;衰时罪孽都是盛时作得。故持盈履满,君子尤兢兢焉。
市私恩不如扶公议,结新知不如敦旧好,立荣名不如种阴得,尚奇节不如谨庸行。
公平正论不可犯手,一犯手则遗羞万世;权门私窦不可着脚,一着脚则玷污终身。
曲意而使人喜,不若直节而使人忌;无善而致人誉,不如无恶而致人毁。
处父兄骨肉之变,宜从容不宜激烈;遇朋友交游之失,宜剀切不宜优游。
小处不渗漏,暗处不欺隐,末路不怠荒,才是真正英雄。
惊奇喜异者,终无远大之识;苦节独行者,要有恒久之操。
当怒火欲水正腾沸时,明明知得,又明明犯着。知得是谁,犯着又是谁。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知真君子矣。
毋偏信而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毋以己之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如暴而扬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顽的,要善为化诲,如忿而嫉之,是以顽济顽。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念头昏散处,要知提醒;念头吃紧时,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之病,又来憧憧之扰矣。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一毫凝滞,太虚何尝一毫障蔽,人之心体亦当如是。
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是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
横逆困穷,是煅炼豪杰的一副炉锤。能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者。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二语并存,精明浑厚矣。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不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恐来谗谮之奸;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招媒孽之祸。
青天白日的节义,自暗室屋漏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从临深履薄中操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是,着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功过不宜少混,混则人怀惰隳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则人起携贰之志。
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用事矣,几何不魍魉猖狂。
锄奸杜幸,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便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都咬破矣。
士君子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矣。
处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以辟众善之路,一以浚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时。群信不以彼易此也。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
作人无一点真恳的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一段圆活的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镕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谢事当谢于正盛之时,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谨德须谨于至微之事,施恩务施于不报之人。
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坚久者;心者修裔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叶荣茂者。
道是一件公众的物事,当随人而接引;学是一个寻常的家饭,当随事而警惕。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克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借勤以济其贪;俭者淡于货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小人营私之具矣,惜哉!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履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膻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虿之毒。
遇欺诈的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气熏蒸之;遇倾邪私曲的人,以名义气节激励之。天下无不入我陶熔中矣。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语云﹕"登山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
夸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知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平情,惟俭则足用"。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的;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的。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邃养施为宜。似千钧之弩,轻发者无宏功。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礼,多出机心。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工。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成个迫促规模。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彻,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佳趣?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驱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石火光中,争长兢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
有浮云富贵之风,而不必岩栖穴处;无膏盲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诗。兢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澹适己而不夸独醒,此释氏所谓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者。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宽者斗室广于两间。
都来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总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
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
色欲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着手时光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
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权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于膏梁,布袍暖于狐貉,编民不让王公。
矜名不如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着,俗境是仙都;心有丝牵,乐境成悲地。
时当喧杂,则平日所记忆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宁,则夙昔所遗忘者又恍尔现前。可见静躁稍分,昏明顿异也。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
我不希荣,何忧乎利禄之香饵;我不兢进,何畏乎仕宦之危机。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贫之无虑;高步疾颠,故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世上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前人云﹕"不复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云﹕"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支﹕"昔日所云我,今朝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是观,便可解却胸罥矣。
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信哉!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都鱼跃鸢飞。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之地;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悉属旧时争战之场。盛衰何常,强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支卷云舒。
晴空朗月,何天不可翱翔,而飞蛾独投夜烛;清泉绿竹,何物不可饮啄,而鸱鸮偏嗜腐鼠。噫!世之不为飞蛾鸱鸮者,几何人哉!
权贵龙骧,英雄虎战,以冷眼视之,如蝇聚膻、如蚁兢血;是非蜂起,得失猬兴,以冷情当之,如冶化金,如汤消雪。
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问世情如何发付?在世出世,徇俗是苦,绝俗亦是苦,听吾侪善自修持。
烈士让千乘,贪夫争一文,人品星渊也,而好名不殊好利;天子营家国,乞人号饔飧,位分霄壤也,而焦思何异焦声。
性天澄彻,即饥餐渴饮,无非康济身心;心地沉迷,纵演偈淡禅,总是播弄精魄。
人心有真境,非丝非竹而自恬愉,不烟不茗而自清芬。须念净境空,虑忘形释,才得以游衍其中。
天地中万物,人伦中万情,世界中万事,以俗眼观,纷纷各异,以道眼观,种种是常,何须分别,何须取舍!
缠脱只在自心,心了则屠肆糟糠居然净土。不然纵一琴一鹤、一花一竹,嗜好虽清,魔障终在。语云﹕"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属逍遥;以物役我者逆,固生憎顺亦生爱,一毫便生缠缚。
试思未生之前有何象貌,又思既死之后有何景色,则万念灰冷,一性寂然,自可超物处而游象先。
优人傅粉调朱,效妍丑于毫端。俄而歌残场罢,妍丑何存?弈者争先兢后,较雌雄于着手。俄而局尽子收,雌雄安在?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
喜寂厌喧者,往往避人以求静。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心着于静,便是动根。如何到得人我一空、动静两忘的境界!
人生祸区福境,皆念想造成。故释氏云﹕刊欲炽然,即是火坑。贪爱沉溺,便为苦海。一念清净,烈焰成池。一念惊觉,航登彼岸。念头稍异,境界顿殊。可不慎哉!绳锯材断,水滴石穿,学道者须要努索;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得道者一任天机。
就一身了一身者,方能以万物付万物;还天下于天下者,方能出世间于世间。
人生原是傀儡,只要把柄在手,一线不乱,卷舒自由,行止在我,一毫不受他人捉掇,便超此场中矣。
"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点念头,是吾一点生生之机,列此即所谓土木形骸而已。
世态有炎凉,而我无嗔喜;世味有浓淡,而我无欣厌。一毫不落世情窠臼,便是一在世出世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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