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飞：真相无法被封锁

10月6日，国务院组成了山西娄烦尖山铁矿“8・1”特别重大排土场垮塌事故调查组，对这起当初被披露为仅“造成11人死亡的山体滑坡事故”进行调查，以彻查事故中有没有瞒报谎报的行为。这起事故之所以出现了从“自然灾害”变为“重大责任事故”如此巨大的逆转，源自于《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在其博客上发表了举报信《致山西省代省长王君一封信》。9月17日，温家宝总理和国务委员马凯在“有博客刊登举报信反映8月1日山西娄烦县山体滑坡事故瞒报死亡人数”上作出了重要批示，要求对“9・8”特别重大尾矿库溃坝事故调查组进行核查。

而让温家宝总理了解真相，使责任得到追究，却经历了一场对真相的封锁与反封锁的较量。

先是当地政府千方百计阻挠记者的采访。记者孙春龙在娄烦采访时，当地政府对记者采取了严查的措施。万一泄露记者身份，会被“请”出娄烦。他在班车距离当地的检查站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就下车，步行进入了娄烦，进入娄烦后，住在工地上；在整个采访的过程中，都是乔装采访。到事故现场的路上，也有三道关卡进行盘查，他只能绕远路，绕过关卡到现场进行采访。

然后是有关部门对已经发表的文章进行封杀。8月底，《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和特约撰稿人王晓发表了《娄烦：被拖延的真相》，指出娄烦事故存在着瞒报谎报的行为，死亡人数至少在41人以上，而且事故也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但是文章发表后，被很多网站转载，但所有转载文章的网页都打不开了。所以孙春龙“在博客上发表举报信是无奈之举”。

如果说阻挠采访表现的是一个县级政府欺上瞒下、企图以纸包火的丑态，那么，在全国各大网站封杀真相的做法表现的则是自以为掌握真理的有关部门愚弄民众、以强权施展淫威的无耻恶行。

我们知道，让全国的媒体禁声，不是一个县级政府所能做到的。温总理是我们政府的良心，可是有人却不愿意让他听到人民真实的声音。记者孙春龙说：“我忘不了家属们眼巴巴地看着我，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的情景。”那些掌握着人民喉舌和舆论大权的部门，用他们审定的所谓“事实”欺骗民众的时候，虽然获得了短暂的和谐和表面上的稳定，可他们愧对“41具遇难人员遗体，6件残肢”，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政治道德和起码的人性。

好在真相是无法永远被封锁的，在科技发达的年代，人人可以参与的自媒体如博客等，让过去几十年政治学者们认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简单地解决了，技术改变政治、科学改变民主，强权的拥有者们恐怕也难以想象今天的信息会是无法控制的。

现代社会，新闻成为了三权之外的独立“第四权”。法国政治评论家托克维尔在大约200年前游历美国后写道：“没有民主就无法有真正的报纸，没有报纸就无法有民主。”近年来，我国具有独立声音的媒体越来越多了，今天的网络媒体等新技术能穿透世界上任何检查制度。一个勇于说真话的记者，在电脑面前的发帖可以让苦心经营的封锁轻而易举地破产，民众的声音终于传达到了权力的上层，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责任者得以受严惩，冤魂得以受抚慰。

自主新闻的意义在于：告诉人民政府究竟干了些什么？然后让人民通过民主机制和民主权利促成政府改正错误。“这样看来，新闻发挥作用并不是新闻本身有多大的力量，实际上是新闻背后的人民在起作用。”

有了真相之后，必须能够启动民意代表机构的决策，必须有人民的游行示威等直接表达权所施加的压力，这样才能促成政府以行动进行纠错。在民主制度不成熟的社会，最直接、最主要的作用是增进政府内部自我监督：某一位有权威和权力的高级领导如果看到了，一个批示可能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尽管这种上谕式的批示本身并非民主程序，但它却是民主监督的产物，以民主权利促成了权力与权力之间的博弈与制衡，其力量，同样是不能低估的。

更重要的是，当今的中国正在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国家，新闻自由之外的其他民主机制正在逐步建立，在已经发生的实践中。我们曾看到，知道真相的老百姓，不可能永远的沉默，他们的民主监督方式可能是“散步”、也可能是“购物”，也可能是“群体性事件”，还有可能是表决或者投票。所以，网络上公布的真相，即使温家宝总理没有看到，国务委员马凯没有看到，只要人民看到了，就不可能永远被封锁。

2008-10-08，重庆哥乐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