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法理与人情――谈@吴虹飞的微博与刑拘

7月21日，女歌手、作家吴虹飞微博上说：“我想炸的地方有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还有妈逼的建委。”没有想到祸从口出，她因为这条微博被法院刑拘，昨天的报纸上还说可能被判5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即使像我这样的法律门外汉，也知道她这条微博很不理性，她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立即将它删除，并补发一条微博：“我想炸――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旁边的麦当劳――的鸡翅，薯条，馒头……”可见，她不过是发泄一下对某居委会和建委的怨气，何曾真想爆炸犯罪――既无此心，更无此胆。

吴虹飞是口无遮拦，北京警察却说干就干，这次表现出了少见的效率和敏感。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丁金坤律师，在吴虹飞被关后很快写了《吴虹飞事件的法律分析》一文，认为吴虹飞那条微博中的发言属于“不智”，公安反应过度进行刑事拘留则是“不明”。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 @何兵 教授在微博中也谈到：“吴虹飞案：一，没有编造事实，只是发泄不满；二，是否"恐怖",应参考言论背景，依常人标准。王林扬言‘戳死’司马南，不恐怖；半夜在楼道说‘戳死你’或称‘炸飞机’，恐怖。三，轻易将公民送进大牢，是在培养掘墓人。四，不构成犯罪也不应行政处罚，杯弓蛇影。”全国人大代表、夙迟律师事务所主任@迟夙生律师说：“很少有听歌的时间，对歌手很陌生，几天来满网都是这个女歌手，仔细看看挺冤的，有愿意为她辩护的律师举个手吧。前提是不要收费哈。我先举一下‘有’。@吴虹飞我在:http://t.cn/zQMYhBB”这么多律师和法学教授为吴虹飞喊冤，认为吴虹飞“不构成犯罪也不应行政处罚”，警察立即将她关起来是一种国家暴力。

律师和法学教授着重阐明，将她关起来不合“法理”，我在这里想侧重谈谈将她关起来不合“人情”：首先，有人见过预谋爆炸的犯罪分子，提前预告自己要炸何地何人吗？假如吴虹飞真想爆炸犯罪，这位清华大学文、理双学士不至于傻到预先告知吧？其次，我们生活中常听到有人发火说，“我真想杀了他（她）”，“我真听把你剁成肉泥”等等。我也听到过“我要把公安局炸了”、“我要把人事处炸了”等怨言。女性似乎比男性更容易情绪化，说一些气话几乎是家常便饭。电视主持人@李佳佳Audrey 说：“阿飞是很棒的记者、才华横溢的歌手、一直关心朱令的好人。我在把户口从上海迁到广州时也备受两地居委会、街道、计生办、人才中心、公安局各种折磨，历时两年，盖满n个章、浪费n多钱、受尽n多气，说个气话完全可能。她是无害的姑娘，声援。”

我从没有见过@吴虹飞，也没看过她的演出，不知什么原因她演出前偶尔在微博上给我短信，请转发一下她的演出信息，有一次给我寄过一本小说《嫁衣》。从其小说、诗歌和歌曲来看，她对音乐有细腻的把握，对社会人生有独特的感受，是一位富于才情和激情的女孩，对许多社会事件她都仗义执言，也是一位非常具有正义感的歌手。她敢爱敢恨然敢作敢当，又有棱有角有才有义，比起我们身边某些八面玲珑四处讨好的青年来，她的确显得很不“成熟”，显得有点“异类”。

有才华便容易任性，有个性便容易偏激。@吴虹飞 这次失言主要是在不恰当的地方，说了不恰当的过头话，相信她是一时情绪失控，并没有真要犯罪的动机和行为，她的善良、正直有目共睹。

这里无意为她那条微博辩解。在眼下这个充满戾气血腥的敏感时刻，她失当的言论肯定“有错”，但从法理上讲并非“有罪”。有关当局可以对她提出严厉的警告，让她由此吸取深刻的教训：微博不是任性的地方，公众人物更不能信口开河。可是像现在这样把她抓起来，还放消息要将她判刑，反而更增加了社会的紧张氛围。法律的制订与执行无非是为了彰显正义，使不法之徒无处藏身，给人民创造一种安宁的社会环境。吴虹飞发发怨气要是被抓进去蹲大牢，弄得人们以后道路以目不敢喘息，我们这个社会岂不是风声鹤唳？

像吴虹飞这样有才气而无背景的青年，在这个拼爹的时代谁活得不累？他们可能偶尔弄出无厘头和恶作剧，偶尔发牢骚和吐怨气，我们能不能对他们的错误和埋怨多一点宽容、多一点理解？对他们的迷茫和痛苦多一点同情、多一点关怀？

长期以来，我们社会维稳的弦绷得太紧，要给人们留一个通道可以出出闷气，给人们留一个空间可以歌可以哭可以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