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萨科瓦:乌克兰的未来」正文
引 言
2014年,世界历史开始回归欧洲。乌克兰危机不仅唤回了战争幽灵,更实实在在地引发了战争。2014年既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75周年,后者给中欧和东欧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25年前柏林墙的倒塌以及随之而来的冷战终结,曾营造出“统一而自由的欧洲”的氛围,然而这些幻想在2014年全部破灭了。欧洲重新走进了分裂和冲突时代。乌克兰危机虽然不是唯一的诱因,却大大加剧了这种冲突,换句话说,欧洲危机和乌克兰危机相伴而生。
本文认为,事实上存在着内外两种意义上的危机:“乌克兰的危机”(Ukrainian Crisis)和“乌克兰危机”(Ukraine Crisis)。
“乌克兰的危机”(Ukrainian Crisis)是指自1991年独立以来,在乌克兰民族和国家建构过程中的深刻危机。这些问题已经无法通过传统的意识形态的词汇来解说了,但是可以通过“罗马的方式”(in the Roman manner),即综合的方式,借助不同的色调来反映乌克兰的多重属性。首先,“橙色取向”(The Orange tendency)认为乌克兰能够完成民族国家的建设,确立乌克兰语作为唯一的官方语言,拥有区别于其他斯拉夫国家的独立文化,并与“欧洲”及大西洋安全共同体站在同一阵营。本文把这种取向称为“一元主义”,因为它强调基于乌克兰自身经验的国家建构。其次,“蓝色取向”在面对乌克兰遇到的挑战时,则表现得更加多元,承认乌克兰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历史和文化,现代乌克兰需要以更加多元化的方式来完成国家建构。对于“蓝营”的人(the Blues)而言,乌克兰不仅仅是一个“民族国家”,更是多元传统的综合体,特别是要承认俄语作为第二官方语言的地位,并加强与俄罗斯的经济、社会甚至安全关系。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蓝营”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并非特指维克托・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领导的地区党。“蓝营”同样致力于建立一个自由而统一的乌克兰,但是相较于“橙营”(the Orangists),它对乌克兰的理解更加全面。第三,“金色取向”,是代指自乌克兰独立以来,在腐败横行、公民权力衰退的背景下统治乌克兰的权力寡头。自独立以来,这三种颜色各自为营,至今尚未出现一个拥有雄才大略的领导人来统合乌克兰。
“乌克兰危机”(Ukraine Crisis)则是指冷战结束以后,由于国内矛盾国际化而导致的在全欧范围更为严重的危机模式。其中的某些危机,堪比1962年十月的古巴导弹事件。由于冲突各方互不相让,世界可能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本文认为其根本原因,是由于冷战的非对称性终结,并把俄罗斯排除在欧洲联盟体系之外。未能形成一个真正平等包容的欧洲安全体系,使得欧洲安全局势无法从根本上得到保障。最终于2014年引爆了乌克兰危机。俄罗斯首任总统鲍里斯・叶利钦(Boris Yeltsin)在1994年12月就曾经警告过“冷和平”的可能性。2000年入主克里姆林宫的普京总统也一直致力于这种非对称性的解决。但可惜的是,欧盟在这一过程中非但没有起到斡旋的作用,反而加剧了紧张局势。因为其正在进行一项建立“大欧洲”(Wider Europe)的努力,即把以欧盟为中心的欧洲扩展到曾经以俄罗斯为中心的“心脏地带”。欧盟东扩与大西洋安全体系之间的关系日益融合在一起,只会令事态更为严峻。
俄罗斯和部分欧洲领导人并不是想与一元主义色彩明显的“大欧洲”相向而行,而是寻求建立某种必要的带有多元色彩的补充,就是我和其他人称之为“泛欧洲”(Greater Europe)的设想。即,把欧洲大陆每个角落都联合在一起,构建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Mikhail Gorbachev)在苏联解体前夕提出的共同欧洲家园(Common European Home)。这是一个多极和多元欧洲的理念,与大西洋共同体密切联合,但又不完全一致。在“泛欧洲”内,相关国家无需在欧洲、美国和俄罗斯之间选边站。消除了后冷战时期那些“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所造成的紧张关系,和平就会真正到来。反之,“乌克兰的危机”(Ukrainian Crisis)和“乌克兰危机”(Ukraine Crisis)的双重交织,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一、议会选举
波罗申科(Petro Poroshenko)承诺提前进行选举。但是随着2004年宪法的恢复,他丧失了解散议会的权力,并且需要与一个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选举出来的议会共事。议会中有很多亚努科维奇的前支持者,因此,通过相关的立法会很艰难。随着7月24日亚采纽克(Arseny Yatsenyuk)政府的正式辞职,解散议会的宪法程序启动。乌克兰争取改革民主同盟(UDAR)[ UDAR,亦称“打击党”――译者注]和自由党(Svoboda)的离开,破坏了执政联盟。而如果新的执政联盟在30天之内还未形成的话,总统将有权解散议会。波罗申科对打击党和自由党的离开持欢迎态度,认为这为新的选举打开了大门,“社会希望权力机关进行一次彻底的调整”。[ Shaun Walker, “Prime minister quits as parties pull out of coalition”, Guardian , 25 July 2014.]亚采纽克政府辞职的原因是,议会未能通过增加国防开支以及能源问题的立法。7月初,议会否决了一项旨在减少限制乌克兰天然气运输公司(UGTS)出租其地下储气库的法案。亚采纽克政府此前同意建立两个股份公司――“乌克兰主要天然气管道公司”(Company of main gas pipelines of Ukraine)和“乌克兰地下库存设施”(Company of underground storage facilities of Ukraine),但是这两个公司可能最终完全成为国有的。此外,该政府还曾打算建立一个由美国或欧盟投资者占49%份额的天然气运营分配体系。
8月25日,波罗申科解散了最高拉达(Rada)[ Rada,乌克兰共和国议会――译者注],并宣布将于10月26日举行新一轮议会选举,同时还将进行地方政府选举(结果后者被推迟到了12月7日)。波罗申科说,拉达为“亚努科维奇做了一年半的支柱”,并认为议员应当为广场悲剧及其遇难者负责。[ “Poroshenko calls an early election on Oct. 26”, Kyiv Post, 25 August 2014, http:// www. kyivpost.com/content/ukraine/president-petro-poroshenko-calls-an-early-election-on-oct-26-362001.html]他坚称,“没有什么秘密,有一个第五纵队,数十名议员参与其中”。最初的选举计划是按照公开的比例代表制进行选举,但是混合竞选制度对波罗申科更有利。具体的安排是,450名议员中的一半由通过5%门槛、以政党为核心的比例代表制产生,另一半则以单一的绝对多数制产生,而这部分议员毋庸置疑,更倾向于支持总统。很明显,波罗申科正在议会中寻求支持。但是,为了清除议会中的亚努科维奇势力,波罗申科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最重要的一点是鼓动民族主义。随着乌克兰激进民族主义情绪的上升,新的最高拉达被各种反自由的人士所充斥。激进民粹分子奥列格・利亚什科(Oleg Lyashko),在总统选举中获得了将近8%的支持率。这对于乌克兰此后将走向何方,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随着政治形势的恶化,社会领域也变得更加紧张。政府裁员,开支增加,能源断供变得越来越频繁,热水供应减少,使得人民千方百计地节约使用天然气。总而言之,乌克兰经济形势目前非常严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170亿美元的贷款对乌克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显而易见,欧盟也不会为乌克兰埋单,因为德国甚至连欧元区的国家都不准备资助。见死不救的还有美国,其为了应对并不存在的来自俄罗斯方面的威胁,宁可计划花费万亿美元更新核武工厂,却不愿意用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来帮助乌克兰。经济上的步履维艰,致使乌克兰经济部长巴甫洛夫・舍列梅塔(Pavlo Sheremeta)黯然离职,他于8月21日警告称,政府对商业是掠食者的行为。[ “Ukraine’s economy minister Sheremeta offers resignation”, Reuters, 21 August 2014, http://uk.reuters.com/article/2014/08/21/ukraine-crisis-sheremeta-idUSL5N0QR1OW20140821]社会环境不断恶化,军队动员力式微,有些地区甚至引发大规模抗议。发生在顿巴斯(Donbas)的战争,正以巨大的人员伤亡、大范围的毁灭和持续的相互指责而陷入僵局。
示威运动催生了乌克兰的公民社会。特别是“广场公共议会”(the Maidan Public Council)、“广场全乌联盟”(the Maidan All-Ukrainian Union)、“广场公民部门”(the Civic Sector of Maidan)和“改革激励方案”(Reanimation Package of Reforms)等,这些团体担负着持续监督新政权的职责。总体来说,他们主动地与政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少数几个成立了自己的政党。因为一旦他们这么做,成功将很难保证。比如在五月份基辅市议会的选举中,民主联盟(The Democratic Alliance)只赢得两席。[ Andrew Wilson, “Ukraine under Poroshenko”, in Andrew Wilson (ed.), Protecting the European Choice, London: 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July 2014, p.13.]“右区党”(Right Sector,乌克兰极右政党――译者注)持续与内政部门角力,在8月份提出要求内务部进行自身整顿,并要求取消对“右区党”成员的所有刑事立案。其领导人德米特里・亚罗什(Dmytro Yarosh)的诉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因此他同意继续在东部作战,而不向基辅进军。这也预示了这些武装民兵实际上有能力对基辅政权构成威胁。在隆隆的枪炮声与愤怒之中,一种新的且更加暴力的“广场革命”将成为持续的威胁。
而这种暴力也渗透到了议会选举当中,例子数不胜数:9月16日,来自经济发展党的议员维塔利・茹拉夫斯基(Vitaly Zhuravsky)在离开议会时被群众抓住并丢进垃圾桶;9月30日在敖德萨(Odessa),乌克兰地区党前议员内斯特・舒夫里奇(Nestor Shufrych)遭到一群扛着国旗、自称是“人民清净运动”示威份子的殴打。选举笼罩在这种恐吓的氛围中,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乌克兰的民主,不过社会分裂的趋势在不断上升。克里米亚(Crimea)12个议席尚未被选举出来。在顿巴斯反对派控制地区的15个议席也未明晰,该地的议会选举将在11月2日举行。
在克里米亚和顿巴斯选民缺席的情况下,2014年乌克兰的议会选举只有52.4%的投票率,明显低于2012年的议会选举和2014年早些时候的总统大选。结果是,在29个政党中,只有6个通过了5%的门槛,在西部和东南部之间再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分裂。波罗申科的政党――团结党(Solidarity)与克里琴科(Vatali Klitschko)的乌克兰“打击党”(UDAR)结成联盟。为报复在2005年橙色革命之后的个人恩怨,亚采纽克拒绝加入到波罗申科的阵营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