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启涅罗谢幕了好几次。啊,他真是杰出的艺人! “晚上,演完了戏以后,这位可爱的丑八怪独自走出城外,走到一个孤寂的墓地里去。诃龙比妮坟上的花圈已经凋残了,他在坟旁边坐下来。他的这副样儿真值得画家画下来。他用手支着下巴,他的双眼朝着我望。他像一个奇特的纪念碑,一个坟上的普启涅罗:古怪而又滑稽。假如观众看见了他们这位心爱的艺人的话,他们一定会喝彩:‘好!普启涅罗!好,好极了!” 第十七夜 请听月亮所讲的话吧:“我看到一位升为军官的海军学生,第一次穿上他漂亮的制服。我看到一位穿上舞会礼服的年轻姑娘。我看到一位王子的年轻爱妻,穿着节日的衣服,非常快乐。不过谁的快乐也比不上我今晚看到的一个孩子——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她得到了一件蔚蓝色的衣服和一顶粉红色的帽子。她已经打扮好了,大家都叫把蜡烛拿来照照,因为我的光线,从窗子射进去,还不够亮,所以必须有更强的光线才成。 “这位小姑娘笔直地站着,像一个小玩偶。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衣服里伸出来,她的手指撒开着。啊,她的眼里,她整个的面孔,发出多么幸福的光辉啊! “明天你应该到街上去走走!”她的母亲说。这位小宝贝朝上面望了望自己的帽子,朝下面望了望自己的衣服,不禁发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妈妈!”她说,‘当那些小狗看见我穿得这样漂亮的时候,它们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第十八夜 “我曾经和你谈过庞贝城,”月亮说;“这座城的尸骸,现在又回到有生命的城市的行列中来了。我知道另外一个城:它不是一座城的尸骸,而是一座城的幽灵。凡是有大理石喷泉喷着水的地方,我就似乎听到关于这座水上浮城的故事。是的,喷泉可以讲出这个故事,海上的波浪也可以把它唱出来。茫茫的大海上常常浮着一层烟雾——这就是它的未亡人的面罩。海的新郎已经死了,他的城垣和宫殿成了他的陵墓。你知道这座城吗?它从来没有听到过车轮和马蹄声在它的街道上响过。这里只有鱼儿游来游去,只有黑色的贡杜拉(注:贡杜拉是在意大利水城威尼斯来往运行的一种细长平底的小船。)在绿水上像幽灵似地滑过。 “我把它的市场——它最大的一个广场——指给你看吧,”月亮继续说,“你看了一定以为你走进了一个童话的城市。草在街上宽大的石板缝间丛生着,在清晨的迷茫中成千成万的驯良鸽子绕着一座孤高的塔顶飞翔。在三方面围绕着你的是一系列的走廊。在这些走廊里,土耳奇人静静地坐着抽他们的长烟管,美貌的年轻希腊人倚着圆柱看那些战利品:高大的旗杆——代表古代权威的纪念品。许多旗帜在倒悬着,像哀悼的黑纱。有一个女孩子在这儿休息。她已经放下了盛满了水的重桶,但背水的担杠仍然搁在她的肩上。她靠着那根胜利的旗杆站着。 “你在你面前所看的不是一个虚幻的宫殿,而是一个教堂,它的镀金的圆顶和周围的圆球在我的光中射出亮光。那上面雄伟的古铜马,像童话中的古铜马一样,曾经作过多次的旅行:它们旅行到这儿来,又从这儿走去,最后又回到这儿来。 “你看到墙上和窗上那些华丽的色彩吗?这好像是一位天才,为了满足小孩子的请求,把这个奇怪的神庙装饰过了一番似的。你看到圆柱上长着翅膀的雄狮吗?它上面的金仍然在发着亮光,但是它的翅膀却落下来了。雄狮已经死了,因为海王(注:即中古时期“海上霸权”威尼斯。)已经死了。那些宽大的厅堂都空了,曾经挂着贵重艺术品的地方,现在只是一起零落的墙壁。 “过去只许贵族可以走过的走廊,现在却成了叫化子睡觉的地方。从那些深沉的水井里——也许是从那‘叹息桥”(注:这是威尼斯城内联接宫殿和国家监狱的一条走廊。凡是被判了死刑的人都是走过这条走廊到行刑的地方去,所以它叫做“叹息桥”。)旁的牢狱里——升起一起叹息。这和从前金指环从布生脱尔(注:这是代表威尼斯的一只“御船”的名字。古代威尼斯的首长,在耶稣升天节这天,就乘这只船开到海上(亚得里亚海),向海里投下一个金戒指,表示他代表威尼斯与海结婚。因为威尼斯在中世纪时是一个海上霸权,与海分不开的,故有此迷信。在15世纪末叶,自从绕过好望角到东方的新航线发现以后,威尼斯就丧失了它海上霸权的地位。)抛向海后亚得里亚时快乐的贡杜拉奏出的一起手鼓声完全是一样。亚得里亚啊!让烟雾把你隐藏起来吧!让寡妇的面纱罩着你的躯体,盖住你的新郎的陵墓——大理石砌的、虚幻的威尼斯城——吧!” 第十九夜 “我朝着下面的一个大剧场望,”月亮说。“观众挤满了整个屋子,因为有一位新演员今晚第一次出场。我的光滑到墙上的一个小窗口上,一个化装好了的面孔紧贴着窗玻璃。这就是今晚的主角。他武士风的胡子密密地卷在他下巴的周围;但是这个人的眼里却闪着泪珠,因为他刚才曾被观众嘘下了舞台,而且嘘得很有道理。可怜的人啊!不过在艺术的王国里是不容许低能人存在的。他有深厚的感情,他热爱艺术,但是艺术却不爱他。 “舞台监督的铃声响了。关于他这个角色的舞台指示是:‘主角以英勇和豪迈的姿态出场。”所以他只好又在观众面前出现,成为他们哄笑的对象。当这场戏演完以后,我看到一个裹在外套里的人形偷偷地溜下了台。布景工人互相窃窃私语,说:这就是今晚那位扮演失败了的武士。我跟着这个可怜的人回家,回到他的房间里去。 “上吊是一种不光荣的死,而毒药并不是任何人手头就有的。我知道,这两种办法他都想到了。我看到他在镜子里瞧了瞧自己惨白的面孔;他半开着眼睛,想要看看,作为一具死尸他是不是还像个样子。一个人可能是极度地不幸,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装模作态一番。他在想着死,想着自杀。我相信他在怜惜自己,因为他哭得可怜伤心。然而,当一个人能够哭出来的时候,他就不会自杀了。 “自从这时候起,一年已经过去了。又有一出戏要上演,可是在一个小剧场里上演,而且是由一个寒酸的旅行剧团演出的。我又看到那个很熟的面孔,那个双颊打了胭脂水粉和下巴上卷着胡子的面孔。他抬头向我望了一眼,微笑了一下。可是刚刚在一分钟以前他又被唬下了舞台——被一群可怜的观众嘘下一座可怜的舞台! 其他相关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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